兩人髮絲相互勾纏,衣袍衣帶也繞在一起,玉察心頭冰冷,卻不知此刻的模樣,倒像與他永不分離。
遊瀾京的嘴角略微揚起,這個姑娘,以為他死了,所以跳下水來尋他。
哪怕她是出於道德感,又或者,她是不願遊瀾京詭計得逞,但是遊瀾京總覺得,那五百零二十七個臺階,好像少了一個呢。
玉察在水中游了這麼一會兒,消耗了不少體力,想推開眼前的人,卻如同撼山一般不可動搖,反而累得心力交瘁。
遊瀾京一隻手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前,她身子嬌柔,此刻更沒有一絲力氣折騰,只能任由他抱著。
而另一隻手,開始往上劃,水面上的光亮,從模糊到清晰,倏然近了,那絲光懸在上頭,從未如此溫暖,讓人渴望著接近。
玉察不來,他就死在這兒成為玉察的陰影,玉察來了,他就好好帶著她一起活著。
大魏最精明的管家,果然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第44章 . 想做公主的外室 沒名沒分也行
太和殿, 象牙鏤雕盤座爐子裡,一股清泉的幹冽氣縈縈繞繞,香灰竟然能帶出水汽的氣息, 著實稀罕。
小天子喜歡碧色, 因此,宮中寶器, 多用各色良玉翡翠,深深淺淺不一,錯落雅緻,富有層次。偶爾繚繞了一縷鵝黃,作為點綴。
此刻, 小天子正提筆蘸墨,坐在一張黑檀木書桌旁,玉察一身薄柿色長裙, 光芒似的流曳在臺階上。
“皇姐。”
小天子一面批閱奏摺, 一面不經意地喚了一聲。
“聽說, 首輔大人前幾日落水了, 真是奇怪, 他能文善武, 怎會如此不小心?”
“大抵是喝了酒的緣故吧。”玉察輕聲說道。
那天晚上,遊瀾京抱著她一同上岸,乘船將她送至元福宮附近,她慌張地入殿, 命李姑姑換了一套衣裳, 再度回到筵席時,心跳尚未平復下來。
只聽說首輔落水,風寒加重, 這幾日小天子讓他安心養病,不必上朝了。
小天子瞧了自家皇姐一眼,若有所思。
“總歸,只要弟弟在這裡,就沒有人能再奪走皇姐,你只管在我身後安心待著。”
少年衝她咧嘴一笑。
他低頭,細細看了一張摺子,驀然,“啪”地一下,手掌重重拍在摺子上,少年瓷白的面龐,微紅,瞬間浮現慍怒之色。
“要錢!又是要錢。”
“好一個豪閥世家,書香門第,李家真是恨不得把朕敲骨吸髓,國庫都給他們搜刮乾淨!”
玉察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的雙眸充滿了疑惑,怎麼會這樣呢?蜀兮李家,不是正籌備勤王軍隊,預備三個月後進盛京嗎?
“李渭這頭戴著書生冠帽的豺狼,以為朕無所依靠,想要制衡德王,只能依靠他們李家,這半個月,已經遞上了第四封叫苦的摺子,逼著朕給軍餉糧草馬匹,以及路途中的損耗錢,軍隊還沒見半個影兒呢,幾萬兩白銀,全肥了他李渭在蜀溪的田地!”
“真不知這些大儒,張口閉口就是錢,枉讀聖賢書,欺我年幼,不盡君臣之道,一個個全有自己的算計,反而比市井無賴更撒潑打滾些。”
小天子這一通罵完,略微平復了一下胸膛的怒氣,沒想到,從外頭回廊匆匆一陣腳步,過來一個司禮監的老太監。
老太監端上一碗藍彩縷金的小盅,低著頭,稱道:“陛下,該用茶了。”
小天子和顏悅色道:“擱在那兒吧。”
老太監稱是,玉察瞧著這名老太監,原是跟在張掌印後頭的。
張掌印原是爹爹留給皇弟的人,李渭一封奏摺上去,大批張掌印代筆奏章,責罵閹黨禍亂朝政,蠱惑年幼天子的心智,那封摺子用辭厲害極了,直指前朝的亡國之君,便是被閹黨所誤,看得小天子汗流浹背。
張掌印從此請辭去了皇陵。
老太監一拐過身,“砰”地一聲,那盞小盅,砸在了殿前的九龍柱上,碎片箭矢一樣飛濺,湯水四溢,流出一汪瑩瑩的褐色茶湯,沾在鎏金上,染的更深了。
玉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小天子嫌砸了小盅還不夠解氣,直連連冷笑。
“籌錢的本事沒有,倒把朕的皇宮,全漏成篩子了!”
“皇姐,你說這些伺候咱們的奴才,有多少是李渭的人,又有多少是德王的人,好端端一座王城,真就像個大篩漏!”
玉察望了一眼褐色的茶湯。
“這湯裡有什麼古怪嗎?” 麗嘉
小天子這下倒不氣了,他斜斜往後一靠,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這湯裡有一味名貴至極的藥材,蜀溪秘門獨產,千金難得,日久天長地服用下去,足以使人神志不清,李渭啊,是嫌朕太聰明瞭。”
他說得字字輕鬆,卻字字驚心,不知不覺,玉察有些明白了,遊瀾京口中的宮裡很危險。
外有虎豹內有豺狼,不回到宮中,真不知道皇弟舉步維艱,身旁沒有一個值得信任之人。
怪不得他今日這樣火大,身為至尊天子,卻處處制肘於人,誰能不惱恨?
“咣噹”一聲巨響,像是金銅墜地之聲,一下子將玉察的目光吸引去,在天子宮殿,哪有小宮女會這樣毛手毛腳?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撥開了珊瑚珠簾,裹挾了一陣清寒,恍然間有雪粒子闖了進來,然而等玉察看清,發現不過是少女臉上冷若冰霜的神情。
玉察轉過頭,心中不禁想,為何……這個少女進入天子寢宮,竟然無人通報一聲呢?
小天子一改戾氣,竟然微微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