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想多(1 / 2)

秦王的寢殿被屏風隔成前後,那屏風有山川河流輿圖,繡功十分了得,只是其中山川輪廓失真十分明顯,宛如幼兒手繪,還有各處駐軍關卡,在周圍無數油燈的照耀下顯得極為清晰。

嚴江一眼略過,便坐到一邊,把鳥攤在案上,仔細檢查自家愛鳥有無傷勢,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確定這鳥只是睡著了。

秦王跪坐在一旁,燈火搖曳,神情淡雅安靜,收斂氣勢的他不像一位王者,反而如同一位翩翩君子,貴氣逼人,讓人這才想起今日還是他二十二歲的生辰,遭遇刀兵加身,親母背叛,如此鉅變卻依然平靜安穩,這氣度心胸真是厲害了,難怪將來一統六國,成為千古一帝。

嚴江正想道謝離開開,便聽他緩緩開口:“你竟如此在意此鳥,為它敢闖王宮?”

“小陛是我親人,自然不同。”嚴江摸了一把大鳥,微笑道。

“既如此,為何還養虎於身側?”秦王修長的指尖擒著白玉杯,略有疑惑,“若你不在,它豈不隨時會入虎口?”

“花花不會吃它,”嚴江嘆息道,“我那虎極通靈性,知道什麼能吃。”

“獸有兇性,若將虎與鳥關於一屋無食,若是餓了,它又怎會不吃?”秦王語調平緩,但卻有些不以為然。

“把什麼關到一屋裡都會吃的,關兩個人也一樣,”嚴江微微一笑,“人別於獸,無非就是剋制慾望,能為將來謀劃,再者,我也把虎放於野外,只是偶爾一見罷了。”

“如此麼?”秦王政似乎有了興味,伸手扯起陛下一邊翅膀,似乎想把鳥提起來看。

“別這麼拿,會傷它。”嚴江急忙阻了他的手,見秦王並未發怒,心中略有好感,好奇道,“王上也好梟鳥?”

“遨遊天際,俯視山河,誰人不想?”秦王將酒壺輕放,做了個請的手勢,淡然道,“我幼年為質於趙國,陋室窄院,所見天際不過方寸之間,最為羨慕飛鳥,後來即便歸秦,也是諸事隨身,難有自在。”

這般奇遇何等難得,他帝王之尊,如何能忍臥榻之旁有虎酣睡?

也就這狡騙之徒敢如此對他,但若只是野外偶爾一聚,於鳥無傷,倒是無關緊要。

嚴江理解地點頭,心說誰讓你生在趙國,那時長平大戰殺了趙國幾乎所有青壯,別說不能出院子了,能留下條命回來已是你祖宗保佑天命所歸了。

他凝視著秦王放下的酒壺,所以,這是要提前找他聊天還是隻是考較他的才華?

想到這,他輕笑一聲,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陪聊嘛,好說得很:“人生在世,本就如此,若是當真隨心自在,無牽無掛,其實也沒甚心安。”

“何解?”秦王淺啜一口,酒漬潤唇,更襯得眸深眉清,甚是攝人。

“我幼時跳脫惹事,父母管束甚嚴,長成之後,也時時叨叨,各種囑咐使我深受其擾,然兩世相隔後,才知天地之大,竟然再無歸處,”嚴江回想起初到此世時的惶恐,有些無奈,“再無人抱怨責備的人生,也是無趣的緊。”

所以在接受回不去了的現實後,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路作天作地的浪回祖國,因為只有這種生死一線之間的刺激,才能讓他有點真實感。

一路殺回來,他感覺自己已經半野蠻化了,急需文明世界薰陶。

秦王緩緩將玉杯放下:“這是,在勸孤原諒她麼?”

嚴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趙姬:“國法家規皆是極刑之罪,有何可諒?”

趙姬這事本身就是她乾的不地道,養面首不是什麼大事,但想佔前夫家財給情人,還想害前夫兒子,這事放哪裡都說不過去,看看人家宣太后,那才是肉身靈魂分得清,和義渠王生的兩個兒子都大了,照樣能為了國家把義渠王騙到宮裡宰了,那才是大秦太后的表範,名震草原,以至後來冒頓單于來攻大漢時拿這事唰了呂后一把。

“這話可為臣之道所差甚遠。”秦王與他對視一眼。

嚴江不答,只是雙手舉杯,微笑相敬——他又不是秦王臣子。

秦王秒懂,心情瞬間明朗,微微一笑,與他乾杯:“諸子百家,對孝都是大倫,不能說父母半點不是,也就法家有同罪之說。”

嚴江知道趙姬的問題是個炸/彈,便果斷轉移話題:“王上對法家甚是推崇。”

“自然,先前讀《孤憤》、《五蠹》之書,恨不相見,若能得見韓非一面,死而無恨了。”秦王政目光微閃,向對方暗示他求賢若渴。

事實也是如此,繼位以來,他雖受呂不韋牽制,依然收攏蒙氏魏繚等數十英才。

“我聞韓非法術之勢,天下無其左右者。王上想必是能見的。”提到韓非,嚴江有點接不下去,心說你現在誇上天又有什麼用,距離才能產生美,幾年後等你面基時發現和想像的差別太大,反手就給殺了,可是絕情的緊呢,果然帝王都不是東西。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秦王沉默數息,瞥了他一眼,輕敲案几,淡然道:“可還想要牛馬?”

這可拿要要害了,嚴江輕笑出聲,想著火/藥還沒配出來,但又要拿乾貨,便正經起來:“還問大王志向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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