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跟在韓非身邊,也終於看明白了,別看李斯和韓非見面時師兄師弟叫得親熱,實際上那情分薄得和紙一樣,風一吹就飛了,雨一淋就散了。
韓非做為韓國公子,他的路也只有一條,當朝諸公劃分明白,做秦王純臣,如此,才能避免一丁點有可能的猜忌。
秦王並沒有直接急於統一文字之類的事情,而是先釐清了各地秦吏的控制程度,這才在控制力最強的各地推行秦錢,錢是最直接的文字,也最容易更改。
他行事雷厲風行,但落地卻極為平穩,不到半月,韓、魏兩地秦錢就已經通行無阻,然後更開始處理趙燕兩地,對當地的反對聲浪,也是懷柔與鎮壓並舉。
秦國這頭巨獸,在一口氣吞下比他本身還大一倍的土地人口後,終於暫時緩和步伐,開始消化這天量的食物。
秦王很快就被大小雜事淹沒。
嚴江見這些不是自己擅長的,就沒有繼續在秦王身邊當顧問,他享受著難得的自由,去見了張良。
當年的單薄少年已是玉樹臨風,任誰看了都會贊聲“好郎君”的玉人。
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他旗下帝國商隊,足跡遍佈百越、陰山。向北走過了東胡、樓煩、林胡、匈奴、歲莫等部族,向南走過了甌越、揚越、駱越、閩越、楊越,甚至發現了夜郎國的蹤跡。
他從北方帶回的牛馬無數,有效支援了秦國的農業發展,這些年秦王能連續不斷地向六國發兵,張良是要記下一功的。
嚴江一一品嚐了張良帶來的各種茶葉,悠然問:“子房最近可好?”
“謝次卿關懷,良甚好。”走過了東南西北,張良早已不是當年的衝動少年,他淡然自若地講解著這些年的見聞,同時也敏銳發現秦國這些年的不同之處。
“可成家了?”嚴江笑問。
“不曾,吾漂泊在外,何必耽誤女子年華,”張良說到這,微微笑道,“家父倒催促了幾次,但吾弟有子後,便不再心急了。”
張家入秦之時,他弟弟才八歲,吃過一段苦頭,如今已經成家,在咸陽學宮求學,準備在秦朝中混。
嚴江想起歷史上張良弟弟死了不葬,張良走遍全國找大力士的故事,笑道:“那要恭喜子房。”
兩人寒暄了兩句客套話,張良便珍而重之地將一張綢圖拿出,其上畫著匈奴各部草場、人數,以及牛羊馬皮的細節。
嚴江一一看去,向張良道了聲謝。
“只是為天下安寧罷了。”張良嘆息道。
“怎麼,看破紅塵,想歸隱山林,修成神仙了?”嚴江調笑道。
“嚴子不是自稱西王母之使麼,若神仙皆如你這般,那還是不成得好。”張良綿裡藏針地道。
嚴江朗聲笑道:“這話,我便當誇獎收下了。”
沉默了一上,他還是問道:“你有什麼打算,這商路之主,還要繼續麼?”
張良笑道:“嚴子這是要鳥盡弓藏?”
“給你機會,你不要,就不知下次是幾時了,”嚴江悠然道,“你不是我,難以四海為家。”
張良笑意一斂。
嚴子這是在邀他入朝。
而張氏一族曾經五代事韓,他父親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為秦王效力,那現在的問題,就是他要不要擔下這復興家族榮耀的擔子。
“秦王如今,行事柔和許多,想是次卿之功吧。”張良試探道。
“是他自己英明。”嚴江含糊道。
“在下明白。”張良已經得到答案,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這便告退。”
嚴江無奈地搖頭,最怕這種看一眼就能猜出整個事情的妖人了,偏偏這年代,這種人道出都是。
正想起身道別,嚴江就看到一隻肥圓的鳥兒落在空稜上。
於是他保持著微笑:“那便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