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伯吉斯 (2 / 3)

——未必特指你這樣的人,總之就是在黑暗中的人。姐妹,從黑暗中出來,走向光明吧。

我可以試著讓她閉嘴,但金米和拉斯·特倫特一樣,她其實並不是在與你交談。她需要的只是見證者,而非聽眾。

——所以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因為我肯定不是你認識的唯一一個處在黑暗中的人。為什麼打給你的高中同學什麼的?

——姐妹,假如真的要掀起革命,那就必須——你聽清楚了——就必須從家裡開始。

——特倫特家已經革命了嗎?

——並不是一切都和小特有關,妮娜,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當然。一切都和馬庫斯·加維有關。

——你以為你的生活在往哪兒去?黑人都像沒頭小雞似的亂跑亂撞,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失去方向。讀過《堅冰上的靈魂》嗎?我敢拿身家性命打賭,你從沒讀過《索達德兄弟》。還有《歐洲如何使得非洲不發達》。

——咱們姐妹裡愛讀書的始終是你。

——書是給智者準備的,也是給愚者準備的。

——書的問題在於,你永遠猜不到它打算怎麼對付你,等你知道的時候,你已經讀得太深入了。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為什麼?你反正也沒地方可去。

你為什麼不去操你自己,小姐?我沒法睡切·格瓦拉,給他生孩子,所以我就願意加入我的陰道能給我爭取到的任何革命?這話已經湧到我的嘴邊,卻像一粒小糖丸似的消融了。我對自己說,我之所以願意忍受金米,是因為要是我用她和我說話的語氣和她說話,哪怕只是一次,她恐怕也活不下來。我最討厭這種事,你不得不保護的人卻不停傷害你。內心深處,她依然是一個最希望人們喜歡她的小女孩,她只想回去投胎到窮人家,從小艱苦奮鬥,這樣她就會覺得自己有資格憎恨生活在諾布魯克的所有人了。但總有一天她會把我推得太遠或者不夠遠。我不停告訴自己,我沒時間理她,但還是跟她去過一個十二支派的拉斯塔聚會——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我們去歌手家參加派對的同一周。

去聚會的一路上,她都在高談闊論,嗓門蓋過大眾車的引擎聲,說我應該怎麼做不應該怎麼做,我最好別說什麼巴比倫屁話,害得她丟面子。她嚷嚷說什麼等我到了那兒,就會被正能量吞沒,活身於黑人解放、非洲解放和國王陛下【111】的運動之中。也可能我早就被罪惡捆綁,任何正面的東西都沒法吞沒我,因為拉斯塔法裡首先要從一把火開始,這把火在你內心深處燃燒,你不能用一杯水澆滅它,你不能等它像汗液似的滲出毛孔,你必須撕開你的思想,讓它咆哮而出。

——那是燒心吧,我說,當晚的最後一個玩笑。她用從老媽那兒繼承來或者學來的“我對你的期待要稍微高一點”的眼神瞪我。

——還好你總算穿得像個正經女人,她對著我能找到的最沒勁的一身打扮說,拖到腳踝的紫色長裙,下襬可以塞進裙子裡的白色襯衫。腳上是拖鞋,因為我無法想象拉斯塔法裡教徒會喜歡他們的女人穿高跟鞋。我甚至不記得我為什麼會答應去,據我所知我根本沒答應過,但金米表現得像是她有個定額需要填滿,就像大學校園裡的傳教小子,要是每天不讓多少個人皈依就會挨鞭子抽。但是啊,小夥子,人心是多麼難測。我們來到聚會地點,那是希望路上的一幢屋子,樣子像是奴隸每天挨鞭抽的那種地方,兩層樓,木結構,落地窗,帶涼臺,金米變得很安靜。

來這兒的一路上她說個不停,但到了地方卻變成一個守沉默誓的修女。拉斯·特倫特來得更早,正在和一個女人——不好意思,妹子——交談,微笑的時候比開口的時候多,他捋著鬍鬚,向左擺擺頭又向右擺擺頭,那女孩(白人,但戴著拉斯塔帽子)緊扣雙手,像是在用百分之百的美國風格說“能來這兒我真是太高興了”。我?能看著金米琢磨眼前這一切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看著她煩躁不安,把重心壓在一條腿上,然後換另一條腿,然後又換回原來那條腿,就好像不知道她是應該走過去、離開還是等他注意到自己。自始至終她一言不發。所有女人都一言不發,只有正在和特倫特交談的白種女人除外。要不是她們身穿紅色、綠色和金色的衣服,要不是大多數裙子是牛仔布做的,我會以為我被穆斯林女人包圍了。

遠處角落裡的篝火照亮了三個女人,她們正在做某種伊塔食物。我傻乎乎地站在那兒,活像一個燈塔,只有腦袋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掃來掃去。我實在忍不住,我已經在尋找我那所高中的男孩和女孩了(尤其是女孩),他們在拉斯塔中找到了真正的光明,但來這兒主要是為了讓上城區的父母難受。跟不用除臭劑的男人或不刮腿毛與腋窩的女人交歡的次數畢竟有限。想成為真正的拉斯塔教徒,你必須喜歡味如麋鹿的男人和味如臭魚的女人。在場的女人為數不少,但都在走來走去。我花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她們都在拿東西給男人:食物、凳子、水、點大麻的火柴、更多的食物、大冰箱裡的果汁。活身和解放個屁,要是我想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裡,我至少希望男人們知道怎麼理個像樣的髮型。

金米還在我身旁,還在焦躁不安,完全不是一路上侃侃而談得好像比我優越的那個女人了。這會兒在電話上她又是這個樣子,不過我有七分鐘沒聽她在說什麼了。我知道時間,因為我看了一眼掛在門上的鐘。

——將情緒能量疏導至有建設性的種族利益。大眾犧牲性工作。透過教育科學、工業和個性塑造,增強大眾教育,還有,還有,我剛才那些話你聽進去一個字了嗎?

——啥?什麼?對不起,我在拍蒼蠅。

——蒼蠅?你的床上到底髒成什麼樣了?

——我不在床上,金米。我現在還能叫你金米嗎?拉斯·特倫特應該給你換了個名字,總不能還叫以前的奴隸名字吧?

——他,他叫我瑪利亞瑪。但這個名字僅限於他、我和所有自由人之間。

——哦。

——也就是說在你選擇解放自我之前是不包括你的,姐妹。

——既然你已經自由了,所以你可以回非洲了嗎?

——不出所料。小特也猜到了。重返非洲根本不是加維哲學的主要論點。

金米本來永遠不會用“主要論點”這種詞語。說起來,拉斯·特倫敦也不會,他多半會把daughter拼成dawta,這樣就可以少用幾個字母了。真是有趣,金米居然能勾起我這麼嘴賤的一面,但這些話頂多只會到我面板上或者嘴巴里,絕對不會真的說出來。金米越是繞著一件事打轉,那件事就越是讓她心煩意亂。

——金米,你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給我上歷史課嗎?

——你胡扯什麼?我說過了,革命必須從家裡開始。

——不是床上?

——一碼事。

我想說我受夠了被她這麼居高臨下地數落。真的受夠了。這時她說:

——你這個骯髒的假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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