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菲利普斯

你胡說什麼。1977年雙友夜總會還不存在?1979年才開門?那我是在哪個夜總會撞見牛皮的?轉盤?不,朋友,不可能是轉盤,小子,連總理都經常去轉盤。過著好日子的名流和中產階級混在一起,感覺他們聯絡上了某種文化,你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你確定?你怎麼可能確定?你從1978年起就沒再去過牙買加,對1979年知道個屁。你說你正在寫一本關於歌手的書,但你問的這些哪一件和歌手有關係?你知道他老兄1981年就走了對吧?還是你在哪個屁眼裡被關到了今天?咱看著像是從母牛背後生出來的嗎【223】?你是在寫鬼故事嗎?歌手的鬼魂在玫瑰堂作祟?說起來,既然你在寫歌手,他媽的為什麼要採訪我?皮爾斯,你覺得咱是他孃的白痴嗎?

對不起,你浪費了我的時間?什麼屁話,皮爾斯,你坐下。你看看你,問你個小問題,你就氣得要他媽衝出房間。不過這大概是你一整天做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你看你的臉漲得通紅,像是一個人吃肉噎住了。你他媽給我坐下,亞歷山大·皮爾斯。好,你聽著:要是你不說清楚你為什麼想了解和平運動、喬西·威爾斯、羅爸爸和警長殺手,我就不告訴你我最後到底想明白了什麼。如何?成交?

和平委員會甚至有個辦公室。歌手為此借出了他的屋子,底樓裡面的房間。我們相處得非常融洽,人們覺得我們就像親兄弟。從某個角度說,我們確實是親兄弟。我和他都是從牙買加的貧民窟生活爬出來的。絕大多數人不知道,但咱曾經也很擅長音樂。和幾個小子在總理——對不起,前總理——前總理父親家演奏過。甚至和歌手最要好的朋友一起長大。咱總覺得咱挺精明,但誰知道呢?也許歌手比我還精明。很多人有個傾向——也許是貧民窟的特徵:假如別人無法毀滅你,你也會毀滅自己。貧民窟的所有人天生就是這個性格,但歌手不知怎麼治好了它。你看著我和他在照片上,我和他都比貧民窟的一般人精明,但真正顯眼的只有一個人。有些人命中註定會搞砸,哪怕他們很精明,知道不該走這條路。

歌手給了我一個房間當和平委員會的辦公室。我還在琢磨我們應該幹什麼,但首先肯定是要歸攏和平演唱會募集到的所有錢。一天下午,羅爸爸派喬西·威爾斯來送西區銷售門票所得的款項。歌手在門口歇息,他剛踢完足球。喬西·威爾斯停好白色達桑,下車,歌手看著他走過,然後隔著辦公室窗戶看我。同胞,我跟你說,要是眼睛真能像X戰警漫畫裡那小子那樣發射光束,他這一眼就能連我和屋子一起轟到來世去。喬西·威爾斯剛離開,歌手就徑直走進辦公室。還沒等我問他有什麼事,他就說,那個兄弟是誰?咱說喬西·威爾斯,哥本哈根城的社群活動家,算是羅爸爸的副手。小子我跟你說,雖說那時候咱認識歌手不久,但我已經很熟悉他了,咱見過他有一兩次發脾氣,但從沒見過他或者別人那麼暴怒,他氣得渾身發抖,有好幾分鐘字詞卡在嘴裡,連話都說不出來。咱坐在那兒,看著歌手喘氣哽咽,他就有那麼憤怒。他說:

——崔斯坦,咱認識那個兄弟。我遇刺的那天夜裡,他就在這兒。你想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知道和平不可能維持下去的嗎?就是那個時刻。

然後我飛去加拿大,和幾個組織討論和平委員會,到多倫多看望一個同胞。他跟我說了有關演唱會的各種事情,到最後咱忍不住說,同胞,你怎麼好像就在現場似的。他說,不,哥們兒,咱在電視上看的,有個頻道專門播文化節目。咱不禁琢磨加拿大人到底是怎麼看到演唱會的,因為沒有人和我談過版權,這會兒卻聽說一個叫哥本哈根城促進會的公司把影片賣給了多倫多、倫敦和米西索加的電視臺。於是我當然立刻打電話給羅爸爸說,同胞,這他媽是怎麼一回事?他說他根本不知道影片的事情,因為從頭到尾他都忙著保護米克·賈格爾了。但既然一個公司叫哥本哈根城促進會,它肯定來自這個地區,對吧?他說,說不定是國外那個真正的哥本哈根呢,就好像我生下來腦門上寫著傻瓜二字。我懶得告訴他說沒有白人團隊拍攝演唱會的實況。你看,他和我都清楚這件事背後是誰。然後他說也許是警長殺手。我呵呵笑了幾聲,掛電話之前我又說,繫好喬西·威爾斯的韁繩,否則我就替你管管他。紐約WLIB電臺請我上他們的談話節目做嘉賓,於是我請羅爸爸幫我把機票從多倫多改到肯尼迪機場。結束通話電話,我忽然改主意去了邁阿密。邁阿密有很多牙買加人還沒聽說委員會的事情,再說我可以打電話上節目。

四天後,我來到邁阿密。我去找我的好兄弟A加,我們在巴拉克拉瓦那會兒就認識了。我敲開他的門,他尖叫像個女學生。我說真的。他險些跳窗逃跑,以為陰魂找上了他。順便說一聲,陰魂就是鬼。我跟你說,那傢伙嚇得都決定不了應該尿褲子還是拉褲子。他抱住我,好像我是他的崽子,你知道規矩的,惡棍不擁抱,至少絕對不擁抱其他男人。但他緊緊地抱住我說,耶穌基督在上,崔斯坦,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

——逃過哪一劫?咱說。

——什麼意思,同胞?有人到處宣揚說他宰了你。

——什麼?他血逼的你說什麼?

——喬西·威爾斯的四眼副手,哭包。他到處說兩天前他飛去紐約結果了你。

——結果了我?那我問你A加,咱是陰魂還是什麼?

——這會兒我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呢,不騙你。

——同胞,這個逼眼兒不但沒殺死我,咱就根本沒去紐約。

——什麼?

——對,哥們兒,我想到節目打電話一樣可以訪談,所以就改了主意。邁阿密有許多人應該聽聽和平委員會的事情。

——天哪,同胞,你能露面就太好了,咱險些帶兩個人去教訓那個逼眼兒一頓。

——等一等,你什麼意思?他還在邁阿密?

——對,哥們兒,他有個朋友住在三十街和四十六街路口,他就住在那兒。知道林肯紀念公園嗎?

——當然知道,哥們兒。你這兒有什麼傢伙?

A加給我看一把湯普森衝鋒槍和一把九毫米自動手槍。我拿九毫米,他拿衝鋒槍,我們開車去林肯紀念公園,隔著兩個街區停車,走到那廝的朋友家。你見過邁阿密的那片區域嗎?都是一層的平房,側面是涼臺,有些屋子是玻璃窗。枯黃的草地和曬乾的泥土就是所謂的草坪。這幢屋子的草坪上有一輛破爛車子,看著和東金斯敦一個德性。總而言之,我們摸到那幢屋子旁邊,A加走前門,我繞到屋後。那逼眼兒當然開著門,我當然聽見了哭包的聲音,響亮又清楚。聲音是從走廊左邊傳出來的。我兩步衝進去,一眼看見他,他背對著我,衝著馬桶撒尿。我撲上去,推著他飛過馬桶、穿過浴簾,撞在牆上。他的臉狠狠地撞上去,整個人都蒙了。他的眼鏡掉在地上。那小子還沒反應過來,咱的槍就頂上了他的太陽穴,讓他聽見咔嗒一聲。哭包篩糠似的顫抖,抖得我險些拿不住槍。他還在尿。咱說:

——逼眼兒,想象一下,咱在邁阿密下飛機,結果聽說咱死了,全世界都聽說了,只有咱不知道。你能想象嗎?

——喂,喂,咱不知道,崔斯坦,咱不知道你死不死的。你,你不就站在這兒嗎?

——你不知道?可是同胞,不是你到處說你殺了我嗎?什麼時候殺的?上個星期?昨天?

這時候,他的朋友舉著雙手從浴室出來,A加的衝鋒槍頂著他的後脖頸。

——所以啊哭包咱的同胞,說說看你是怎麼殺我的,因為咱必須告訴你,咱根本沒感覺到咱死了。

——誰告訴你說咱殺了你的,老大?誰在造我的謠?

——咱只想知道你為啥這麼著急。同胞啊,至少先殺了我,然後再到處吹牛不好嗎?

逼眼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開始哭,他的朋友也跟著哭。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的哭不是哭,而是號啕。老話說得好,今天沒能殺死你的人,明天一定會殺死你;於是我用槍頂著他的太陽穴,打算做掉他。他的朋友扯開嗓門哭號,為他懇求饒命。他真的是懇求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場面實在很難看。咱受不住看人這麼哭號懇求,好像哭包是他崽子什麼的。咱正想開槍,見到哭包使勁瞪了那傢伙一眼。咱沒見過一個人能氣成這樣。我們用槍托收拾了他們一頓,然後就走了。

聽我說這些你好像非常不安嘛,阿歷克斯·皮爾斯,有沒有在桌子底下尿褲子?但另一方面,我覺得你似乎不是一個很容易受驚嚇的人。

害怕什麼?報復?相信我,哭包是全世界最不可能來追殺我的人。沒過多久,警察殺了銅子兒。然後是羅爸爸。你必須明白,所謂和約僅限於勞動黨貧民窟和民族黨貧民窟之間。警察沒有加入,勞動黨和民族黨也沒有。牙買加警察是出了名的不會思考。你年輕太輕,恐怕不熟悉老電影。看過《啟斯東警察》【224】嗎?看過?告訴你,牙買加條子就是一群啟斯東警察。銅子兒和羅爸爸都足夠精明,知道警察對街頭滿懷怨恨,不可能參與締結他媽的和約。但他們太蠢了,不可能找到銅子兒這麼一個躲了他們十年的人。你有腦子,阿歷克斯·皮爾斯,你肯定明白我想說什麼。總而言之,然後雅克布·米勒出了車禍。警長殺手很快意識到究竟在發生什麼,跳上五個航班中的一個逃往邁阿密。後來他從王幫一個人的兄弟手上劫了一批可卡因,然後逃往布魯克林。但你知道嗎?王幫那個人在紐約的弟兄衝進星光舞廳找到他,就在夜總會里崩了他。大家都還沒緩過神來,和平委員會就死得只剩下那個女人和我了。到底是因為意外還是蓄意,我懶得花時間去搞清楚。咱飛回牙買加埋了銅子兒,然後又飛走。告訴你吧,咱不會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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