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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簡史》

——一所毒巢,一場屠殺和一個犯罪王朝的崛起

第三部分

作者:亞歷山大·皮爾斯

莫妮法·西波杜這次是認真的。她母親知道她是認真的,因為她說話時聽得出某種決然的語氣。但她以前也聽到過這種決然,莫妮法這樣的人永遠在跳這種自欺欺人的舞蹈,決然就像水流,決然意味著每週都有不同的活法,就在你以為一個人不可能跌得更低的時候,他們就又落進了可憐的母親連做夢都無法想象的新深淵。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次的“認真”感覺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雖說形形色色的因素沒什麼變化。明天,她一定會戒掉壞習慣。

她對母親安吉麗娜·詹金斯這麼說。她對最好的朋友卡拉這麼說,卡拉三年前和她斷絕了來往,因為她發現莫妮法在她家浴室裡將針頭插進腳趾縫。她甚至對前男友拉瑞這麼說,拉瑞曾經想娶她,甚至買了扎萊什的戒指想給她一個驚喜。就好像她剛從十二步戒毒療法的課堂上回來,正在努力彌補她對親友造成的傷害。

莫妮法明天就要戒毒。但戒斷意味著克服那吞噬自我的毒癮,不再當她母親口中的“毒蟲婊子”。對莫妮法來說,明天永遠還隔著一天。兩個月前她就打算明天戒毒。再往前五個月也是。再往前七個月、再往前十七個月都還是。但這次的明天是1985年8月15日。

1985年8月14日,莫妮法已經正常了接近一週。她從斯圖佛遜高中退學,十七歲就懷孕,假如她沒有讓自己的人生變得如此複雜,本來會成為老掉牙的貧民窟敘事中的一個普通例子。她退學前的SAT分數達到了1900,懷孕期間基本上沒碰過毒品。在成長的過程中,她輾轉於母親在布希維克波多黎加人聚居區的公寓和母親在貝德-斯圖與布朗克斯的家庭之間。根據她姐姐的說法,她一心想逃離命運已經為她畫好了線條、只留下數字供上色的生活。

——“只留下數字供上色”?你寫到這句的時候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可愛?

——老大,他寫的“正常”是什麼意思?說那妹子平時還戳屁眼嗎?

——愣狗,你總覺得任何不肯和你睡覺的女人都戳屁眼。第一:正確的用語是“女同”;第二:這兒的“正常”意思是她戒斷了可卡因。也就是那姑娘有一個星期沒舔過快克菸斗了。

——懂了。

——有一點咱想知道啊,第一部分你說一共有十一個人被殺,但你為什麼只寫其中的七個呢?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回答。五分鐘前我說我要撒尿,尤比說咱不攔著你。我站起身,愣狗一拳打在我臉上,打鬆了我左邊的臼齒。在此之前,馬尾辮猛踢倒在地上的我。在此之前,尤比叫愣狗收拾我,愣狗抓住我的襯衫一把撕開,然後我背後的什麼人打我的腦袋,我頓時跪倒在地。不記得他們什麼時候把我的褲腿從皮靴裡扯了出來。他們抓著我的胳膊拖我上樓,爬一級臺階我的腦袋就磕一下,他們狂笑,或者亂喊,或者尖叫——我分不清。愣狗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拖進衛生間,有人又在大笑,他推了我一把,我向後跌進浴缸,我想爬起來但滑了回去,而他實在太他媽強壯了。他又抓住我的脖子,我用拳頭打他、爪子撓他、巴掌拍他、手指扒拉他,有人笑個不停,把我塞在龍頭底下,將水閥開到最大。水澆在我腦門上、眼睛裡,我努力告訴自己別呼吸,但水還是進了我的鼻孔和嘴巴,每次我想尖叫,嘴裡都會灌滿一口水。我感覺一隻靴子踩住我的胸口,我的手無法動彈,水砸在敲在打在我嘴唇上,砸在我牙齒上,鑽進我的眼睛和鼻子,我開始嗆水,我咳嗽、哭喊,他還是捏著我的脖子,我只記得這麼多。等我恢復知覺,我已經溼漉漉地坐在椅子上了,只穿著短褲,不停嗆咳。尤比把《紐約客》扔給我,叫我念給他聽。

——我……我真的要撒尿。我憋不住……

他們看著我,哈哈大笑。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必須去衛生間。

——小夥子,你剛從衛生間出來。

他們齊聲大笑。

——求求你們。我必須——

——你就尿吧,傻逼。

我坐在高腳凳上,我他媽是個男人,我想說我他媽是個男人,你們不能這麼對待一個人,我……我非常想睡覺,我想站起來,我想憋住,只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我無所不能,但有那麼多的事情是我不能做的,我甚至不記得要深呼吸,我的眼珠灼痛,我的內褲變溼變黃。

——老闆,他真的尿褲子了?

——什麼,他難道才六歲?太他媽髒了。

——我猜他憋不住了。這個小孩子要被關禁閉了。

他們放聲大笑。只有尤比除外。我每隔幾分鐘就要揉一會兒眼睛,因為我眼前一片模糊。我讀得很慢,因為等我讀完這篇文章,他們就會殺了我。我能聞到我身上的臭味,腳趾能感覺到熱乎乎的尿液。

——另外四個人我找不到任何資訊。再說七是個好數字。

——小寶寶需要打瞌睡了,愣狗說。

——繼續念,尤比說。

他又走向我,我往後一躲,但用力過大,仰面摔了下去。他把我拉起來,我又開始哭,他說,小子,你鎮定一下。

——現在繼續念。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就在這時,就在這時,但是就在這時來了一個——

——同胞,從剛才最後一句開始念。你以為咱們記不住嗎?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控制住自己。咱們哪兒都不去。

——她……她,根據她姐姐的說法,她一心想逃離命運已經為她畫好了線條、只留下數字供上色的生活。但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小子。

“永遠會有個他X的小子冒出來。”她姐姐說。弗拉特布什的雪莉餐廳,她靜靜地喝著冰激凌蘇打水,其間已經哭了兩次。她個子不高,身材豐滿——

——為什麼把她描寫得這麼貧民窟?

——什麼?我不明白你的——

——個子不高,身材豐滿,我記得接下來是怎麼說的,“膚色黝黑,頭髮像是剛摘掉接發”。這他媽是什麼東西,白小子,你以為不會被她看見是吧?

——就是——

——就是什麼?你說。

他站在我背後,我努力止住顫抖。每次我張開嘴,我的臉都疼得火燒火燎。

——要是我寫“亞歷山大·皮爾斯走出衛生間,甩掉他一英寸小屌上的殘尿”,你會怎麼想?

——你……你在教我怎麼寫作?

——嘴賤的亞歷山大·皮爾斯終於回魂了嘛。我想說的是我完全不瞭解你他媽的雞巴,而你也完全不瞭解黑人女性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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