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今日的著裝,兩人不約而同,都有點躊躇不定。
按道理說,這種大戶人家的定親宴,新娘子應該穿戴鳳冠霞帔才行。
但是,老夫人只是叫紅娘來請她過去,卻並未明講,自己也不能自行做主,擅自穿了喜服,自以為是新娘,冒冒失失就過去拜堂,萬一要不是定親,豈不是再也沒臉見人?
自己平日裡喜歡穿素雅的衣服,但今天是喜慶的日子,何況父親的法事已做,已然除去孝服,自己若穿的素雅,卻也不符合今日的氣氛。
主僕倆討論了一番,最終決定,還是穿一件淡紅的衣服比較妥當。
於是紅娘從衣櫥裡挑選了一條淡紅色的飛碟戲牡丹百褶裙,又選了一雙粉頭小弓靴,給鶯鶯小姐穿戴了起來。
鶯鶯小姐換了衣著,整個人愈顯得花枝招展,亭亭玉立,就見她蓮步輕移,在鏡子前翩然轉身,旋即回眸一笑,剎時整個繡樓都彷彿活色生香了起來。
紅娘在一旁細細觀摩,見鶯鶯小姐這般模樣,頓時拍手叫好道:“啊喲,小姐啊,你今天真是格外的美麗,活脫脫一個待嫁的新娘子啊!”
“這儀態,這表情,又是天生的夫人樣子,張秀才若是日後高中狀元,小姐你可就是狀元夫人了!”
鶯鶯小姐聞言,假裝慍怒道:“簡直胡說八道!你家小姐我是那種貪圖富貴榮華,才嫁人的人麼?”
見紅娘微笑著不吱聲,卻又別過頭去道:“不過,我這般模樣,做個狀元夫人也不是不可以!”
紅娘聞言,不由調笑道:“小姐啊,你們兩人往常都只能隔牆唱和,今天卻可以如願以償,定下姻緣,雙宿雙飛了!”
鶯鶯小姐聞言,也不由嘆道:“誰說不是呢!”
“以前我夜不能寐是為了他,他輾轉反側是為了我,從今以後,我們兩邊的相思病,卻是都要痊癒了。這還得感謝孃親,好心成全了我們!”
紅娘聞言,不由疑惑道:“小姐啊,我感覺很是奇怪,按理說今天是小姐你和張相公的定親宴,老夫人為何不大擺宴席,邀請四方賓朋,卻只是單單讓你二人相會,這一點兒也不像是咱們相國府辦喜事的樣子,倒像是平日的把酒談心,老夫人也未免太小氣了吧?”
鶯鶯小姐聞言,瞪了紅娘一眼,輕聲說道:“死丫頭,這你就冤枉孃親了!”
“你好好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普救禪寺,又不是在京城,或者博陵老家,親朋好友總不能為了吃喜酒,不遠萬里的來這裡相會吧?”
“再說這裡除了府上的人和張郎,也就只剩普救寺裡的和尚師父們了,他們日日吃齋唸佛,又不沾葷腥,所以也不會來吃喜酒。我們現在是孤兒寡母,漂泊他鄉,孃親不大擺宴席也實屬無奈。”
紅娘見鶯鶯小姐說的頭頭是道,於是愣在那裡,半晌都沒有出聲,末了小聲嘀咕道:“小姐話是不錯,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只安排小酌就草草了事吧?”
鶯鶯小姐聞言,也不由輕嘆一口氣道:“紅娘啊,你是不瞭解孃親的想法,她是怕我嫁了個窮秀才,是個賠錢貨,所以就故意的安排小酌了事的。”
“哎,孃親也不想想,張郎一封信便可退去半萬賊兵,我崔家就是倒賠他一半的家財都不算多,這麼馬馬虎虎的就定了親,雖然免去了許多花銷,但的確是有些潦草了!”
“算了,孃親只想儘快打了我,不想去好好張羅,我倒也無所謂,只要張郎不多心便好!”
鶯鶯小姐還要言語,紅娘卻催促道:“啊喲,小姐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趕緊過去吧!俺家那傻姐夫估計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哩!”
紅娘帶著鶯鶯小姐下了繡樓,急匆匆的來到內堂,紅娘笑盈盈的一掀珠簾,拉長了聲音喊道:“小姐到了!”
紅娘一手撩起珠簾,但卻見身後的鶯鶯小姐卻遲遲不向前走,於是連忙招了招手,示意小姐別太難為情了,這一關遲早要過,躲是躲不過去的!
再說,你那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張郎,還在內堂等著你去拜堂哩!
鶯鶯小姐扭捏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低著頭俏臉緋紅的向前緩緩走了幾步,進入了喜氣洋洋的內堂。
左右侍奉的奴婢丫鬟們一看,全都不由的看呆了!
就見今天的鶯鶯小姐,和往常大不相同,就彷彿是那九天玄女落了凡塵,一個個都不由在心中說張君瑞真是好福氣。
再看今日的張君瑞,也是打扮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就彷彿是天上的謫仙人一般。
兩人站在那裡,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
此刻的張君瑞,也覺得眼前風光旖旎,光彩照人,自己剎那間被鶯鶯小姐的風姿儀態給徹底鎮住了!
他暗暗的嚥了口唾沫,心道:張君瑞啊張君瑞,你何德何能,能擁有此等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看來西廂世界之行,是我張君瑞的涅盤之旅啊!
又見鶯鶯小姐俏臉低垂,面帶憂愁,不由心中好奇:今日乃拜堂定親,洞房花燭之人生快事,她為何雙眉緊鎖,面露不悅,難道,是不願嫁給我這個窮秀才?
不可能啊,想她在池塘邊那臨去秋波一轉,隔牆對詩作賦,明明早已對我芳心暗許,不會不同意的啊!
難道是因為這定親場面不夠熱鬧而心中不悅?
也不對啊,她乃京城奇女子,也知道只要是有情人成了眷屬,就已然是人生樂事了,那些禮教的繁文縟節,她怎會去計較呢?
從今往後,只要我兩情真意切,相互愛憐,不比啥都強?
張君瑞在心中暗暗猜測,鶯鶯小姐卻已然在紅娘的攙扶下,緩緩來到了桌前,此刻的她俏臉低垂,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一顆芳心突突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膛去,連腳步都有些踉蹌,直看的張君瑞心神盪漾,愈的心曠神怡。
鶯鶯小姐緩步走到老夫人身前,頭也不抬的緩緩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孃親在上,小女參見!”
老夫人聞言,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驀然站起身來,望了她一眼,提高了聲音道:“女兒免禮,孩兒啊,快,到那邊去,拜見你那書信救命的親哥哥!”
一聲“親哥哥”出口,就彷彿平底起驚雷,剎時驚呆了屋內所有人,一個個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的喊了聲:“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