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曲四平,你這燒鍋連年賠錢,我都是知道的。可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分上,你老婆女兒全病了,我還是借給你了。
現在別說利錢,你好歹也該把本金還我,要不你就不是個人!”
曲四平連連作揖打躬:
“蘇大老闆,借錢的時候您也瞧見了,我這燒鍋里正要新出的一批酒,只要回來賬款,本金利錢都能還清的。
誰料想今年南酒降價,漕運上又加大了運酒的量,我這上百壇的燒酒一時賣不出去,這才耽擱了蘇大老闆的賬。
求求您,再寬限幾日,我這裡將酒的價錢再降一降,情願賠錢也要先還錢還不成麼?”
“喂,曲老頭,我這人心善,才勸你就別瞎折騰了。
你做的燒酒沒人要,別說降價了,就是再折價六成,也沒人要。”
這回是方臉大漢出手,左右夾攻。
“趕緊把你這個破燒鍋賣給我們項掌櫃得了。
我們‘天興燒鍋’可是這方圓幾十裡最大的,想買地再蓋個燒鍋都容易得很。
要不是看你這個燒鍋佔了個上水位置,就憑你燒鍋裡只能做燒酒這等沒人要的賠錢貨,誰買啊?就你這幾間破房子,我們買到手裡之後,還得找人全拆了,又費一大筆錢。”
蘇老闆一聽,立刻趁勢說道:
“可不是!曲老頭,你也別推三推四的了,我今日就得拿到錢。
你趕緊把燒鍋賣了,我就在這兒等著拿錢!”
曲四平扎叉著兩手,急得團團轉:
“這……這……這賣不得啊。
我爹辛辛苦苦幹了三十年,才攢下錢開了這個燒鍋。
我這一輩子就在這燒鍋裡釀酒,除了釀酒,我啥也不會啊。
這兩年因為賠錢,我把老家以前置辦下的地都賣了,就為了保住這個燒鍋。
我……我已經是賭上了血本了。
項老闆只給三十五兩銀子,就要買走我家兩代人的血汗吶。
再還了賬,剩下的幾兩銀子,我連回老家的盤纏都不夠了,家裡老婆閨女都病著,這……這是要逼死人吶。”
說到後來,身子一晃,倚在牆上,用拳頭捶著胸口,搖頭落淚。
賈璉本來是看熱鬧,此時見他們逼人太甚,心中早有了打算。
跳下車,整理整理衣裳,一聲咳嗽,朗聲道:
“誰在這兒吵吵呢?”
眾人都回頭瞧去,只見一位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年紀不到二十,卻是貴氣滿身,睥睨眾人。不自覺就都朝兩邊散開去,給賈璉讓出中間一條道來。
興兒平時嘻嘻哈哈,卻也是見過世面的,趕忙跟上去,大聲道:
“這是榮國府的璉二爺,哪個是主事兒的?過來說話。”
麻子臉老頭傷心太甚,還愣愣不知所措。
方臉大漢和瘦麻桿互相看了一眼,小聲嘀咕兩句,一起上前行禮。
瘦麻桿賠笑奉承:
“璉二爺吉祥如意。您這貴足踏賤地,所為何來啊?”
賈璉方才已經聽得明白,也懶得和他們囉嗦:
“曲老頭欠你多少銀子,你拿著借據跟興兒去核對,三日後到賈府來取。”
一指方臉大漢:
“你回去,跟你們那個什麼項掌櫃的說一聲,‘福水酒坊’的大股東如今是我了。
告訴他早做打算,這玉泉山一帶的所有酒坊燒鍋,遲早都是姓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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