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從袖中拈出平兒描畫的圖樣:
“這兩支赤金釵子,是我們府裡一個庶出的不肖子弟偷出來的,不日就要在外面當賣。
這釵子原值不得幾個銀子,倒是這個不學好的子弟耽誤不得,若是不抓住好好教訓一頓,我賈家的祖宗也不答應。
我知道你們典當一行都是互通聲氣的,你叫人多描幾張圖樣,去各家都知會一聲,叫他們給我留個心。找到了家賊,我這邊有賞。
但凡這副釵子只要一出現,你們就把來典當的人給我拖住,同時立刻派人去我府裡送信。”
招手將興兒喚過來,朝掌櫃的一指:
“我若不在,就找他。
你只要跟門上人說,‘首飾樓有急事找璉二爺手下的興兒’,他們自會立即送信,記住了沒有?”
興兒此時又來了伶俐勁兒,立刻介面道:
“請二爺放心,此事關乎咱們榮國府的臉面,奴才一定謹慎行事。
咱只叫兩三個力氣大、又辦事妥帖的過來,悄沒聲地將人帶回咱們家去處置,也不給當鋪掌櫃的們添麻煩。”
掌櫃的哪裡敢不應承?雙手接過那張釵子的圖樣,諾諾連聲:
“請二爺放心,小的立即就照辦,必定不誤了二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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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當鋪,賈璉便吩咐興兒回府去等著抓人,自己則去了秦宅。
秦宅在府西大街上,走進一條不起眼的東西向衚衕裡面幾十步,就見到一處獨門獨院,小門小戶,門前略寬敞之處,有兩棵大槐樹,正是那晚賈璉拴繫馬車之處。
敲門之後,等了一會子,裡面才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開門的,卻是六旬開外的老秦業。一見是賈璉,一時有些慌亂,張著口,愣在當場。
賈璉知他是個老實人,便放低聲音提醒:
“外面不是講話之所。”
秦業這才慌忙點頭,趕緊將賈璉請進院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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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果然是個窮京官的家。
房子格局還好,是個齊齊整整的四合院,院子當中的甬路也是方磚墁地,但門樓、正房都不過是老舊的素淨清水屋脊,應該是多年都沒翻新過了。別說院牆上用的都是碎磚,就連屋牆的磚都有碎裂的。
尤其北邊牆外,想來是家香燭店用來的曬佛香場院,使得秦家的整個院子裡,始終都飄著一股香燭的氣味。
進到屋中,見白牆多年不曾粉刷過,顯眼處都留著幾處雨天漏水的印子。頂上也沒有天花,能瞧見屋裡的大梁、檁子、椽子等木料上全無油漆,不少地方都糟朽了。
至於傢俱擺設,就更是能省則省,不破也舊。
想起曾聽說因為秦鍾賈府私塾上學,秦業便親自帶著秦鍾,去賈代儒家拜見,恭恭敬敬奉上了贄見禮。而這二十幾兩銀子,是老秦業東挪西借、東拼西才湊齊了的。
賈璉暗暗搖頭嘆息:
秦大爺為人謙恭有禮,為官兩袖清風,對子女重視教育,本應該種善因、結善果,教出的娃都該是可卿那樣的品行、氣度和能力。
只可惜啊,偏偏老來得子,往往會因為當爹的老邁年高,管教不力,無法發揮出銅頭皮帶的最佳效力,而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不斷地重演著名歌唱家張二河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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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業低著頭將賈璉讓進屋中入座,自己關了門,才道:
“家中委實寒酸得緊,連下人也沒有一個,讓璉二爺見笑了。”
說著話,就要親自去給賈璉倒茶。
賈璉趕忙站起身攔住:
“不必麻煩,我此來就是告訴秦翁一聲,令嬡已然安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