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進來,王熙鳳帶著平兒,豐兒迎上來,笑道:
“這是剛寫了請假摺子過來?國舅老爺辛苦。”
賈璉不語,只在桌邊坐下,接過平兒遞上來的茶,淺淺吃了一口,方才“嗯”了一聲。
王熙鳳是奉了王夫人之命要勸說賈璉,是以才耐著性子哄他,見他不識抬舉,心中已是不忿,卻也只得忍耐。
笑著吩咐平兒、豐兒:“趕緊將酒饌都搬進來,我同二爺吃幾盅。”
兩個丫頭出去,屋中沒有隻有夫妻二人,鳳姐走上來,推著賈璉的肩膀,撒嬌道:
“你頭前當著趙嬤嬤的面兒給我沒臉,我都忍了,如今還不作罷,這殺人的臉色還要給我瞧多少?”
賈璉知她今夜必定有話說,便就坡下驢,和緩下臉色:
“你頭前的頭前掃了我多少臉面,我又說什麼了?”
鳳姐“噗嗤”一笑,在賈璉耳邊輕聲道:
“我如今肚子裡有一個,倒礙了今夜的事。”
賈璉拉住鳳姐的手:
“你還是好生保養著罷,白日裡已經操勞不少,夜裡就放過你自個兒罷。”
一時丫頭們抬了一張炕桌來,放在這邊炕上,桌上四個冷盤,四個熱菜,還有一碗火腿燉肘子,並一大海碗的野雞崽子湯,酒壺裡是上好的惠泉酒。
平兒上來擺好碗筷,又斟好了酒,鳳姐便屏退眾人,連平兒也叫她回自個兒屋裡候著。
屋中只剩下賈璉熙鳳二人,鳳姐笑著給賈璉佈菜:
“這糟鵝掌鴨信很是得味,正適合吃酒。”
賈璉知鳳姐善飲,便將她面前的酒杯拿到自己這邊:
“你有身孕的人,還是不要吃酒了。”
一時夫妻二人倒也你謙我讓,你敬我愛。
鳳姐夾了一筷子玉蘭片,放在賈璉盤中:
“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說我該如何料理?”
“你連多少大生日都料理過,這會子倒沒了主意?
府裡凡事都有一定的則例在那裡,往年怎麼給林妹妹做的,如今也照依給薛妹妹做就是了。”
鳳姐笑道:
“我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我原也這麼想定了。
但昨兒老太太問起大家的年紀生日來,聽見薛大妹妹今年十五歲,雖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將笄之年。老太太說要替她做生日。
想來若果真替她做,自然比往年與林妹妹做的不同了。”
賈璉知道她這只是話引子,真正的意思在後頭,便順著她的話頭應付一句:
“既如此,就比林妹妹的多增添些。”
鳳姐點頭道:
“我原瞧著,老太太心裡是有意撮合寶玉和林姑娘的,可這回一說起生日,才愈發覺得老太太該是更屬意寶姑娘。
寶姑娘世事洞明,安分隨時,性子又和順溫柔,不像林妹妹,老是一副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樣兒,跟誰都合不來。也難怪老太太會改了心意。”
賈璉心中暗自思忖:
世事洞明,安分隨時……孤高自許,目下無塵……
這四個詞兒是王熙鳳的文化水平想得出來的?
於是存心引蛇出洞,笑道:
“老太太改主意的事,自然是隻跟你們娘們兒說,我們又不知。”
“可不是?
老太太就跟薛姨媽說,‘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你聽聽這話,可不是把寶姑娘才是頂尖兒了?
既然寶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兒,這‘心尖兒’自然是必須得配‘頂尖兒’,這才不委屈了。”
王熙鳳邊說,邊又給賈璉斟酒。
賈璉接過來飲了,故意問道:
“‘我們家四個女孩兒’?這是算上貴妃娘娘了?”
王熙鳳白了賈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