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明白,為啥張振率元帥府的驕兵悍將進了延安府,走得那麼慢了。
看來張振那邊暫時是不危險了,單是延安府的老百姓就夠元帥軍喝一壺的。
俞翀霄決定事情分個輕重緩急,先跳過延安府的情況,擺手道:“還是先說滿天星、混天星。”
李昌齡隨即點頭,他其實也不樂意說延安府,畢竟延安府如同國中之國,他也沒進去過,全是道聽途說,誰也不知道里頭究竟是個啥情況。
“此二賊既是王嘉胤舊部,攻城掠堡與王賊無異,常以內應開城破堡,一番劫掠不費力氣,遇著官軍來攻,也要先問是和仗還是真仗。”
說到這兒,李昌齡有些氣短地指著營中校場的戰利道:“這便是和仗。”
陝北這地方,打來打去都是熟人,單是靖邊營這個地方,既出了俞翀霄這個延綏鎮總兵,也出了元帥府好幾個將軍,更出了很多農民軍頭目。
只要有攀關係的意願和利益,幾乎每個人都能攀上關係。
這次李昌齡帶兵,就是鑽進橫山山區的土壑子,追擊的前鋒部隊被惠登相的農民軍攀上關係。
兩邊臨著三五百步,在兩座山頭上拿槍炮對天一陣亂轟,惠登相處決了幾個劫掠中私藏財貨的賊兵整肅軍紀,將屍留給官軍,又丟下些跛了腿的騾馬、用不著的甲仗旗鼓。
等於兩邊分贓,惠登相攻城破堡,得了實惠;追擊邊軍也得了戰功戰利。
雙方還免去兵戈之苦,加深情誼,可謂皆大歡喜。
唯獨他們這些總兵、副總兵著急上火……缺失的兵員、被掠去的裝備,可都要他們去找、去要,重新補充。
更何況長此以往,延綏鎮哪裡還有樂於作戰的邊兵?
偏偏如今,朝廷官府對流賊這種小手段,沒有任何反制辦法。
追是追不上,惠登相和周清手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馬,甚至馬騾比兵還多;官軍卻只能勉強湊出十個人三匹坐騎,一旦陷入追擊戰,鐵定的步騎脫節。
而且這還是延綏鎮兵缺額嚴重的情況下,才能湊出三匹坐騎。
只是坐騎,不一定是馬,也可能是驢和騾子。
整個陝西,朝廷掌控的土地、牧地、馬場越來越少,延綏鎮成了一個獨立的地理單元,現在根本不是供養不起戰馬的問題。
而是根本找不到馬。
步騎脫節,在山區地帶就不可能打得過成千上萬的農民軍。
既然打不過,前線軍官就會傾向於不跟農民軍作戰。
而越是不敢作戰,軍隊的戰鬥能力就越低,農民軍的勢頭就越大。
這是惡性迴圈。
俞翀霄對此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幾年之間數次大戰,並未令延綏鎮傷筋動骨。
可是幾場爆在延綏鎮以外的戰役,卻對延綏鎮產生了深遠影響。
固原易主,陝西西北部的破產流民不再向延綏鎮遷徙;漠南成立都督府,蒙古牧民也不再跨過邊牆為墩軍種地乞活。
延綏的人,真的一年比一年少,大明的陝西,延邊衛所的血快要被放幹了,不論衛還是營,夷丁的數目都已經佔到近三分之一。
實際上他這段時間在榆林拜訪了許多賦閒在家的老總兵。
那些經驗豐富的老總兵,對如今的情況也束手無策,提供的建議,只能是保留一支五千人的精銳部隊,以步制騎。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墩軍又向榆林城報告,邊牆以北的鄂爾多斯萬戶部出現異動。
隸屬於薩囊臺吉的烏審部,不知從哪兒籌備出牲畜牛羊,且成千上萬的蒙古騎兵正在向烏審部彙集。
邊牆上的守備分析,薩囊臺吉和他的領主額璘臣,似乎在籌備一場入侵明邊的戰爭。
由不得明軍將領多想,烏審部與邊牆僅距百里,用起兵來穿越毛烏素海、跨過無定河,也不過朝夕至。
一個規模不算太大的部落,突然湧入數千戰兵,無疑能給駐軍僅有四萬五千人的延綏鎮,帶來巨大壓力。
因為延綏駐軍雖多,防線也長,不到五萬軍隊,散佈在東起黃甫川堡、西至花馬池的一千五百里防線之上,東西能調動的機動兵力不過一萬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