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這位盧大人，四個侍女，一個焚香，一個淨手後彈琴，一個看著爐火，剩下那個淨手後緩緩穿過薰香，才在茶具前坐下來，這位是泡茶的。雖然泡茶的步驟也差不多，但不得不說，在這樣香豔的氛圍中，看一位美貌女子泡茶，的確是一種享受。這茶喝起來也似乎更香了些。當然，也很有可能人家用的茶就比沈嘉齊以前喝過的茶都要好。
沈嘉齊原本以為茶喝完了，就該散了，卻不想那位盧大人竟然開口留他。
“其他人都回去吧。沈舉人請留步。”
沈嘉齊以為盧大人叫住自己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曾經做過前任的師爺，倒也沒有多想。果然，盧大人第一句話就問：“沈舉人曾給前任縣令當過師爺，幫著前任縣令處理過政務？”
沈嘉齊恭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話，學生中舉前一年是李大人的師爺，曾幫著李大人處理過政務。”
“也就是說，合江縣的政務，你都是熟悉的了？”
沈嘉齊謙虛而恭謹道：“不敢說熟悉，大人若有疑問，但請問詢。”
卻不想盧大人下一句話卻讓他怔在了當場。
只聽那盧大人輕描淡寫道：“不必了。你依然回來給本公子當師爺，好處少不了你的，以後這合江縣的政務就全交給你了，沒有大事，你就自己做主，不必問詢本公子。
本公子這四個美婢，也賞你一個，你自己挑吧！”
沈嘉齊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聽錯了？還是他腦子理解有問題？見過狂妄的，但沒見過這樣這樣狂妄的！好吧，你是高門公子，你了不起，但我沈嘉齊也不是你的奴僕啊！
若這位盧大人好好說，沈嘉齊為了這一方百姓，為了熟悉政務，適時瞭解朝廷動態，就是給盧大人再當三年師爺也沒什麼。可盧大人這話怎麼聽都讓他覺得不舒服，文人氣節裡的那股子倔強勁兒就出來了。
“多謝大人看得上學生，”沈嘉齊雖然心中不忿，但還算有腦子，語氣沒有過激，姿態上仍然顯得頗為恭敬，“只是學生此次中舉後，州府學政許大人曾言，說學生在經史上還頗有不足，讓學生在家好好讀書。因此，也只能辜負大人好意，請大人另選賢才了。”
盧成行聽了沈嘉齊的話，訝異地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細細審視了他一眼，挑眉道：“怎麼？還不樂意？就算你現在動身去京城，會試上高中兩榜進士，也不過是一個七品縣令之位。本公子不用你去長安趕考，直接讓你做了這一縣之主，你還跟本公子說不樂意？嗯？說說看，你想要什麼？如果條件不算太過，本公子就允了。”
沈嘉齊心裡的氣是騰騰騰往上冒，可是他知道自己雖然中了舉人，卻沒有根基，完全不能與高門大閥出來的公子硬磕。於是，他仍然恭謹地鞠躬行禮道：“大人誤會了，學生不是想得什麼好處。學生是認為大人才是朝廷任命的一縣之主，學生不敢逾越。而且，學生確實打算閉門讀書三年以補自己經史不足的缺憾，絕非敷衍公子，如若不然，學生已經動身去京城趕考了。”
盧成行皺眉，他現在有些摸不準沈嘉齊是想要好處還是真的迂腐不想給自己當師爺了。來之前，上面可有交代，讓好好籠絡這個沈嘉齊，勢必將他拉到他們這條船上，難道他給的條件還不夠好？都許他做主縣裡的政務了，又將自己心愛的美婢賞他，這沈嘉齊是不是胃口太大了點？
盧成行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沈嘉齊要的不是好處，不是女人，而是尊重。如果他好言好語誠意相請，沈嘉齊根本就不會推辭，必定將這合江縣治理得妥妥當當的。
“沈舉人，你可要想好了。跟了本公子，你就是我盧家的門人了，等你中了進士，以後也自有我盧家一路照拂。你若是不識相，哼哼，本公子做好事不在行，給人下下絆子還是很容易的。”
這可就是直接的威脅了。沈嘉齊原本還沒想到這些，只覺得要是答應了，以後天天得在這位公子哥面前奴顏婢膝，實在難以忍受。要知道當初跟在李大人身邊的時候，他不過是個秀才，李大人可是對他禮遇有加的。如今聽這位盧大人這麼一說，再想起朝中那些個黨派門閥之爭，他更不會趟這趟渾水了。他早就明白，作為寒門出身的舉子，哪怕今後中了進士，也永遠只能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皇上。
“請大人恕罪，學生才疏學淺，無法擔此重任。天色已晚，還請大人早些安歇，學生告退了。”沈嘉齊恭敬地鞠躬行禮，隨即便轉身離去。
盧大人眯著眼睛看著沈嘉齊的背影，忽然抓起桌案上一隻茶杯用力的扔了出去。“哐——”茶杯撞在門柱上，隨後便落到地上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嘉齊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已經吃過晚飯。雲晚娘和侄兒媳婦兒李穎在做針線，沈維陽和沈維安兄弟兩個在書房看書。學堂還沒有開學，但他們每天都是有功課的，從沒有一天落下過。
沈夢本來跟著孃親在繡花的，看到爹爹回來了，便笑著迎了過去。
“爹爹你回來了！那個盧大人長什麼樣？有沒有生什麼有趣的事情說給我們聽聽？對了，宴席上有沒有什麼特別好吃的，明天我們自己也做來吃。”
沈嘉齊彎腰摸摸女兒的小臉，輕輕一笑道：“今年都快八歲了，還這麼饞嘴，可怎麼得了？”
難得今天爹爹竟然沒有抱自己，沈夢心中一陣失落，但隨即便敏感地意識到爹爹神情有些不對。想著爹爹今天是去參加盧大人的接風宴，難道說爹爹與那盧大人處得不好？
要知道那盧大人可是合江縣未來三年的父母官，要是得罪了他，只怕日子不太好過。但爹爹處事向來圓滑有分寸，應該是不會做得罪人的事情的，難道是那盧大人有意為難爹爹不成？可是好好的，那盧大人為什麼要為難爹爹？
沈夢想著自己年歲尚幼，只怕爹爹有事也不會跟她說，想了想，便偷偷跑去找大堂兄沈維陽。縱觀家裡的這些人，涉及朝廷官員之類的事，爹爹唯一可能吐露心聲的就是大堂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