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24節(2 / 2)

衡玉思索著道:“聽聞他初歸家時,並不受族中看重……”

一個沒有父母撐腰,不受看重,甚至不止是不受看重的十歲少年,能做到今時今日這般,此間經歷必然不會是輕鬆的。

“那時父親決心已定,已送信去往了晏家,他臨走前,我與他說定不可斷了書信來往,若他在晏家過得不好,待家中局面明朗安定些之後,我定會接他回來——”

蕭牧道:“父親派人將他送回庭州之際,與晏家人透露了身份,意在哪怕是懼於舒國公府的名號,晏家至少也會善待於他。起初那兩年,信中可見他的確過得還算平靜安穩。只是兩年之後如何,便無從得知了……”

衡玉沉默了一下。

兩年後,舒國公府便因通敵罪而被滿門抄斬——

衡玉不願在這個話題節點上多做停留,便往下問道:“那之後……你不曾想過要與他相認嗎?”

他話中表述很平淡,但聽得出,二人這份幼時情誼是極深厚的。

蕭牧再次看向江面:“之後聽聞他坐上了晏氏家主之位,一切皆好,便無意打攪他如今平靜安穩的生活。”

一旦相認,便等同將那些沉重的仇恨也一併壓在了對方身上。

聽懂了他的思慮,衡玉想到晏泯方才談及“世道不公”時眼底壓抑著的恨意,道:“可見他如今這般模樣,心中也並非平靜安穩……他有如此偏激的謀劃,不知是否與時家的遭遇有關?”

雖說離開時家才不過十歲,還只是個孩子而已,但在時家長大的那七年,於晏泯而言必然是影響深遠的。

小小孩童剛經歷了父母雙亡的變故,為陌生人救下並收留善待,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其中的意義已不是隻感激二字可以表達得了的。

他方才玩笑般說,他那些族人“不值得”,或許在他心中,時家人才更像是他的家人嗎?

“在今晚聽到他那些話之前,我亦不知他動了如此心思……這八年間,他也變了許多。”

“所以,你方才是想將人帶回去敘舊——”聽到此處,衡玉才真正理解了他方才出言規勸時的心情。

“若他做這些皆是為了時家,那他的錯,我作為兄長亦有責任。”蕭牧道:“只是他性情偏執,執念一旦生根,怕是不好拔除。”

“他若知曉你還在活著,或還有回頭的可能。”衡玉不由覺得有些惋惜:“可惜他防備心太重,早便想好了退路,錯過了此番敘舊的機會……”

旋即又道:“但他此番計劃落空,單憑他一人之力也難以掀起波瀾,想必暫時也不會有大動作。待下次相見時,你們不妨再好好談一談。”

蕭牧點頭。

衡玉看著他輪廓清晰的側顏,此番因毒發而清減單薄的身形,隱約與舊時少年模樣有了些重疊,心中不免有些感觸。

一些舊事已過去多年,逝者已如塵埃星辰般遠去,但活著的人,卻被困在舊事中始終難以脫身。

他如此,晏泯如此,她亦如此。

而真正的脫身之法,從來不能只靠勸慰安撫,它有且只有一條路可走——找出真相,慰亡靈,方能慰己。

旁人看來,這或是執念,但想要破除它,最好的法子便是實現它。

唯有將其真正破除,活著的人方能停下腳步,否則若妄談放下,便無一日可以心安地活著。

她相信,他們都會走出去的。

不知從何處飄來了幾盞天燈,衡玉抬頭目送著它們飛高飛遠。

蕭牧與她一同靜靜看著。

片刻後,他說道:“關於晴寒先生之事,我此前一直心存猜測,直到來之前你同我說起與那些刺客身上刺青圖紋的淵源——”

衡玉不由轉頭看向他。

“八年前我家中出事,雖稱得上是橫禍,卻總算禍起有因,無論是何人手筆,然而樹大招風,功高震主,這些皆是禍因。”蕭牧道:“可晴寒先生不同,他為人清正不涉黨爭,且彼時已經辭官,與他人並無利益紛爭……何以會招來殺身之禍?”

衡玉抿唇一瞬,道:“這些我與兄長都曾深思過,阿翁明裡暗地並無值得一提的仇敵……當年之事,的確蹊蹺至極。”

且因阿翁出事的節點和時家出事時十分相近,她和兄長也曾想過是否會與時家的禍事有關,但到底無從印證。

而蕭牧接下來所言,恰像是在印證著她這份猜想:“前段時日收復千秋城時,我生擒了契丹悉萬丹部的首領璇浦,八年前朝廷拿來定罪我父親的物證當中,便有此人予我父親的親筆書信與信物——據此人交待,當年是有大盛朝中位高權重之人暗中找到了他,與他合謀構陷了我父親。”

衡玉聽出關鍵,忙問:“他竟不知對方身份?”

蕭牧搖頭:“對方做得十分謹慎,未曾透露身份。璇浦或者說整個契丹皆與我父親在戰場上結過仇,於他們而言,若能除去我父親,這筆買賣怎麼都是合算的。”

衡玉順著他的話深思猜測著。

“交換信物偽造物證,需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那麼幕後之人與璇浦之間必然少不了暗中往來……”蕭牧道:“我之後使人查證過,晴寒先生動身回京前,曾在柳城停留過數日——”

他話只說到此處,衡玉眼底卻已掀起波瀾:“是,柳城。”

柳城如今已屬營洲治下,地處北境邊緣,與契丹相鄰——

若說當年有人在暗中謀劃構陷舒國公之事,需與契丹人秘密往來,那雙方暗中交接的地點極有可能便在柳城!

所以……

“晴寒先生當年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可疑之處,急著返京報信……”蕭牧將猜測言明:“也正因此,才會半路遭人滅口。”

以他的身份立場說出這些猜測,並非一件容易的事,然而他言辭直指要點,並無半分粉飾迴避。

衡玉眼睫微顫了一下,道:“當年阿翁動身回京前,曾讓人秘密送了一封信回京,還交待送信之人務必儘快……”

祖父之死是她這些年來最大的心結,出事前發生的一切她都反覆回想過,不敢有絲毫遺漏,包括那封信。

“現下想來……那封信,或正是報信之用。”她後知後覺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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