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便不在了。”
蕭牧落子動作慢了半拍,沉默下來。
不善言辭之人觸碰到不該觸碰的話題,總是以沉默收尾的。
“通敵之罪……”太子聲音平緩,帶著一絲極難察覺的顫意:“當年事出突然,我亦太過年少,沒有能力護得住他及他家中之人,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們是被人構陷。”
蕭牧眼睫微動,道:“殿下是找到了什麼證據線索嗎?”
“尚未。”太子搖頭:“無需證據,我亦篤信。”
“啪嗒”一聲輕響,蕭牧定定落子。
“所以,此番蕭節使入京,吾便時常在想,定不能再讓昔年之事重現了。”太子的聲音像是在同自己做著允諾:“不可再重蹈覆轍了。”
片刻後,蕭牧道:“自臣入京來,殿下暗中照拂之處頗多,臣皆銘感五內。殿下,從未負仁明二字。”
“仁明……”太子笑道:“這二字過重了些,吾自認尚且擔不起。”
“但時長日久,吾希望終有一日可配得上這二字。”他看向蕭牧:“便請蕭節使做個見證如何?”
四目相對,蕭牧笑道:“臣願擔此職。”
太子不由笑了兩聲,再看向那與他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棋路,若有所思道:“都說棋盤如戰場,可蕭節使重守不攻,倒不像是三年收復五城之風……莫非是刻意相讓於吾?”
“兵家之道未必悉數適用棋局。”蕭牧道:“臣棋藝不精,若太過激進,只恐在殿下面前出醜更快。”
太子笑了笑,不知信是沒信,只道:“不妨下完這局再說,且還不知最後出醜者何人,該蕭節使落子了……”
蕭牧手中棋子應聲而落,發出清脆聲響。
衡玉獨自折返回席上之時,席上眾人已離去了大半。
見永陽長公主還在,她遂上前去:“殿下怎還未回去?”
“自是在等著你。”永陽長公主玩笑著道:“宴上人雜,恐你惹出什麼麻煩來,我走了,誰給你收拾爛攤子?”
衡玉笑著將她從座上扶起:“那您還真是思慮周全。”
不過,收拾爛攤子只怕是假,恐她再遇上諸如河東王之流是真。
永陽長公主笑著道:“既無爛攤子可收拾,那便隨我回去吧。”
衡玉笑著與她一同離席,臨出大殿之際,看了一眼蕭夫人的位置,見那裡空空如也,便壓低聲音問了一句:“蕭伯母可是回去了?”
永陽長公主也看過去:“應當是,有一會兒沒見著人了。”
見衡玉又朝男席看去,她笑了道:“莫看了,那位還沒回來。”
衡玉也不害臊,笑著點了點頭,與長公主踏出了殿門。
此時,一道搖搖晃晃的魁梧身影從外面回來,險些就撞到衡玉。
其蓁攔在衡玉和長公主身前,微皺眉看著那名滿臉鬍子的突厥大漢。
正大漢正是那名喚伽闕的突厥使臣。
他微眯了眼睛看向衡玉及永陽長公主,皮笑肉不笑地擠出個笑來,口中說了句生僻的突厥語,便回到了殿中。
“準是無甚好話。”其蓁冷聲道:“粗鄙蠻夷難以教化。”
衡玉看向那道背影,只見對方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與同伴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而後二人又端起了酒碗,碰了一下。
“走吧。”永陽長公主道。
衡玉點頭。
永陽長公主出入內宮,亦被特允可乘轎而行,衡玉未跟著一同坐轎,只與其蓁一起跟在轎子旁走著。
禁宮外,眾官員命婦的家僕女使皆候在那裡,等候自家主人。
“姑娘。”翠槐走上前來,朝衡玉福身。
衡玉卻看向了她身後的一名女使,喚道:“春捲?”
見衡玉主動喊了自己,一直謹記著自家夫人交待,心知不可在外人面前與吉娘子太過親近的春捲這才上前福身行禮:“吉娘子。”
“蕭伯母還未出宮嗎?”衡玉問。
春捲搖頭:“未曾。”
衡玉看向宮門內三三兩兩走出來的官員家眷,猶豫了一瞬,到底是道:“我回去看看。”
下了轎的永陽長公主聞得此言,並未阻止,只與其蓁道:“我少了支珠釵,不知是否落在了席上,你陪著小玉兒一道兒回去找找。”
其蓁會意應下。
各府馬車就候在此處,衡玉遂道:“那殿下且先去車中歇息,我去去便回。”
永陽長公主輕點頭。
衡玉與其蓁一路回到辦宴的殿中,路上未曾得見蕭夫人身影,殿內亦未能尋到人。
“會不會去尋了蕭節使?”其蓁猜測道。
“他……應是去了太子殿下處。”衡玉壓低了聲音,斟酌著道:“容我讓人去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