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畫師,這位是蘇先生。”見衡玉看向自己,蕭牧適才一一引見著:“這位是蘇家娘子。”
“是我父親母親。”蘇蓮娘拉著衡玉的手走過來。
衡玉遂抬手施禮。
“吉姑娘……”站在蘇先生身旁的婦人忙向衡玉還禮:“常聽蓮娘提起吉姑娘的,今日總算有機會當面與姑娘道句謝了!”
已張了嘴卻被妻子搶在前頭的蘇先生暗暗著急。
怎麼搶他這個一家之主的話!
“伯母客氣了,家中不過是以常理行事,當不得謝字。”
“怎麼當不得呢。”婦人輕嘆口氣:“蓮娘都與我細說過了,吉姑娘不單明事理,有決斷,更對她保護有加,事後又專程讓吉郎君修書送回幽州,以解我夫婦二人心結……”
蘇先生:“……”
這個女人是一點話都不肯給他留嗎?
吉姑娘到現在都顧不得看他一眼!
“若非是貴府,單憑我們,怕是撞破頭也無處尋求公道,我可憐的蓮娘,當真是要白白被姓曹的畜——”
“咳!”蘇先生趕忙咳嗽打斷了老妻的話。
這可是晴寒先生的孫女!
書香門第薰陶出的小畫師,哪裡聽得這般粗俗之言!
婦人被他打斷後微微一頓,重新措辭道:“只怕是要白白被那姓曹的禽獸愚弄欺負了!”
蘇先生面上維持的笑意一時凝滯。
這口改得倒不失為有一絲沒必要……
見妻子還欲再說,滿臉寫著“吉姑娘看看我”的蘇先生強行擠上前攬過話題,與衡玉一番誠摯寒暄。
席間交談時,酒過三巡,蘇先生還吟了數首晴寒先生的詩,吟至悲切處,涕淚橫流,被老妻嫌棄地在桌下狠狠擰了大腿。
宴畢,蕭牧命人將蘇家人送了回去。
“蘇先生乃舉家遷來,自不適宜住在侯府,嚴軍師已提早在城中安排好了住處。”離開飯廳的路上,蕭牧與衡玉說著。
“侯爺真乃禮賢下士之典範。”
蕭牧聞言轉頭看向她,疑惑道:“……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被你用來拍本候馬屁的嗎?”
無論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似乎總能立即找到拍馬屁的角度。
“脫口而出的怎能是馬屁呢?分明是真心稱讚。”
蕭牧輕“哦”了一聲,看向前方,嘴角微微翹起。
他走得很慢,披著大氅的身形在夜色中顯得愈發偉岸。
一陣夜風起,他以拳抵在口邊剋制地咳了兩聲。
聽著這咳聲,衡玉本也彎著的嘴角收了回去。
他的“病”,根本一直都不曾轉好吧?
“城外的溫泉莊子……你若得空,待後日大柱的納彩之禮後,我便安排人送你和母親前去小住。”蕭牧止了咳,聲音尚有一絲沙啞。
衡玉似有些走神,輕輕點了下頭。
蕭牧目視著前方,沒聽到她的回答,猶豫了一瞬,問:“不喜泡湯?”
“豈會,喜歡。”衡玉半回神,“侯爺可要與我一起去泡嗎?”
“?”
蕭牧腳下猛然一頓,僵硬轉頭看向她時,面色雖還算平靜,眼底卻隱有忐忑之色。
衡玉張了張口,露出僵硬笑意,解釋道:“此一起,非彼一起。只是邀侯爺同往之意。”
蕭牧再次咳了一聲,卻是清咳。
“我便不去了。”
“可侯爺……病體初愈,身上又有戰場上留下的舊傷,更應當調理才是。”衡玉快走了一步,轉過身半堵在他面前,認真勸道:“若有公務,一併帶去即可。且我聽伯母說了,那莊子也不算遠,來回也不麻煩的。”
善意該是相互的,她是這樣認為的,也是無需去思考便下意識這般去做的。
蕭牧駐足看著面前微微仰著臉的少女。
“很重要嗎?”他像是問她,也像是在問自己:“我之傷病或生死,當真重要嗎?”
這八年間,他偶爾會有這樣的疑惑。
“當然重要!”少女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湛亮眸子對上他視線的一瞬,她似有所察地糾正道:“侯爺斷不該有此疑問的——尋常人尚且百般求生,如侯爺此等關乎天下安危,幾乎被奉為神明者,又怎可不看重己身?”
蕭牧靜靜與她對視了片刻,緩聲問:“這天下人,當真就缺我來守嗎?”
“自然。”少女認真道:“我也是天下人,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