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府裡暫時離不開他。”印海道。
回過了神來的顧聽南點了點頭——說得倒還挺委婉的。
“你們先說著話。”她適時地道:“堂中聽起來正熱鬧,我去外頭聽個曲兒。”
阿衡有事固然並不瞞她,但有些事她自認為主動避開些更為妥當。
顧聽南這廂去了外面聽曲兒,房門被重新合上之時,衡玉看向二人:“印副將,嚴軍醫,坐下說話吧。”
她並未多問二人為何自蕭牧出事以來從不曾尋過她——這是無需問的,也無需多言。
衡玉直入主題:“近日來各處的訊息,我都有耳聞。今日冒險請你們來此,是想聽一聽你們如今的想法和打算,試一試能否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法子來。”
“不知吉畫師當下是何想法?”嚴明先問道。
他並不掩飾眼中的憂色與焦慮。
衡玉聽得此問,便知他們尚未拿得定主意。此局難解,牽涉甚大,誰也不敢輕易下決定。
她道:“自此事起,我便在想,既是被人構陷,那便只需找出幕後真兇,一切麻煩便可迎刃而解,此乃最直觀也是最可行的辦法——”
印海微微搖頭:“不瞞吉畫師,夫人亦是此意……只是我等無能,至今都尚未能查到可用的線索。”
“非是你們無能。”衡玉微皺眉:“太子殿下亦在暗查此事,但直至今日,也是仍無絲毫線索進展,據說那些動手之人做得極乾淨……”
“太子殿下也在查此事?”嚴明印證罷這一句,心情複雜地道:“我們也聽聞了太子殿下及永陽長公主為將軍求情未果之事……”
在這等局面之下,還有人願意幫將軍,自然是好事。
但眼下看來,皇帝決心已定,若找不出真正有力的證據,誰來求情都是無用的。
可證據要如何找?
嚴明眼底變幻著:“若連太子殿下都查不出絲毫痕跡,那此事未免乾淨得有些可怕了……”
印海亦在往深處思索:“究竟是什麼人,能在這京師之地,公然刺殺堂堂親王,全身而退之後……甚至連半分線索都讓人追查不到?”
“多半便是姜正輔。”嚴明抿直了嘴角,道:“據這數日打探可知,所謂於營洲置防禦使一事,便是此人的提議——”
將軍雖甚少入京,但朝中百官關係錯綜複雜,他們定北侯府也並非是沒有打探這些隱秘訊息的門路。
“但其與中書省內官員,及其黨羽,皆不滿這防禦使的人選,認為河東王不堪大用,縱是來日去往了營洲,恐怕有不如無。”嚴明眼底微暗:“殺掉一個不合意的棋子,將此罪名順理成章地推到最想除掉的人身上……是他姜正輔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當年時家之事他尚且歷歷在目!
“姜正輔固然有動機,且嫌疑最大。”衡玉道:“但眼下並無證據可以證明是他所為,或另有幕後之人操縱一切,蓄意誤導。”
她一直時刻記著,尚有一隻真正的幕後黑手未曾現身。
“吉畫師說得沒錯。”印海凝神道:“若找不到直接的證據,現下再多的懷疑都是無用且盲目的——而無論是不是姜正輔策劃了這一切,只怕都並不影響他接下來的立場與選擇。”
衡玉心頭髮沉地點頭:“沒錯,他此次奉旨監察三司辦案,換而言之,這罪名能否定下,十中八九已在他掌控中了。”
不管河東王之死是不是他的安排,單論欲置蕭牧於死地此一點,姜正輔便從不曾掩飾過。
嚴明愈發焦炙了:“大理寺卿本就是他的爪牙,如今他又有監察三司之權,此中可供其做手腳之處便更多了……今日尚無可定將軍罪名的鐵證,只怕明日便‘有’了!”
衡玉緩聲道:“而聖人既有此令,便等同默許。”
她此前說,幕後之人朝皇帝遞了刀子——
而眼下,皇帝又何嘗不是在向姜正輔遞刀?
“歸根結底,當下的局面難便難在所謂‘聖心’二字之上了。”印海言畢,沉默了片刻。
“聖心偏倚之下,若拿不出有力的證據可以動搖聖人的疑心,那便等同是坐以待斃。”衡玉眉眼間有決然之色:“但,絕不能坐以待斃。”
印海與嚴明聞言皆看向她。
衡玉也在看著他們:“據我所知他在入京前,是有所準備的,對嗎?”
蕭景時是個傻子,但沒傻到離譜的程度。
他不懼死,但也並不打算讓自己死的毫無價值。
室內安靜了片刻後,嚴明點了頭。
“是,此前曾安排了一批暗衛,先後混入了京師內外,隨時候命,以防不測。”
“城內如今有百人候命。”印海道:“他們皆是精銳中的精銳,若說救出將軍,將人護送出城……計劃周詳,拼死之下,可有九成把握。”
衡玉本該稍稍心安,然而卻又愈發地沉重。
“只是如此一來,假造反,便要成了真造反了。”印海嘆了一句。
“所謂退路,往往並非上策,而是不得已之下唯有如此。”衡玉道:“而眼下,便是不得已之時——”
“事實自是如此。”印海甚少如此拿不定主意:“將軍前往大理寺之前,曾交待過一句,讓我等守好侯府。”
此一句話,未嘗不是在提醒他們,勿要輕舉妄動。
衡玉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問:“若他此番當真出了事,盧龍軍會如何?”
印海也沉默了一下,而後答:“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