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決定好要做的事,便不會、也不能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
甚至正因此道愈艱,已有太多人為此付出了性命代價,她才更加不可能有半分放棄的念頭。
“好。”韶言正色點頭:“阿衡,你想救,那我們便去救。”
這幾日,該探查的該準備的皆已完備,只等今夜動手了。
“不,我自己去即可。”衡玉道:“獨自行事,更易掩人耳目。”
韶言面色頓變:“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你獨自冒險!阿衡,我——”
“韶言。”衡玉打斷了他的話,道:“時至今日,到了這般局面,我一人安危早已不值一提。你留在外面,我若不慎出事,你至少不會因此跟著暴露,如此便等同還有第二次救人的機會,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沒有半字感性之言,也未曾將此歸於自身獨擔一切,少女的眼神是絕對的理智,讓少年一時再說不出反駁的話。
對視片刻後,他終是點了頭。
衡玉很快繫好雨披。
韶言看著她,眼神反覆不定。
在衡玉將要踏出涼亭之際,他忽然出聲:“阿衡,有句話,我近日總想與你說——此時不說,恐日後便沒機會說了。”
知道時間不等人,未及衡玉接話,少年便看著她,自顧往下說道:“從前是我一葉障目,如恐再次溺水之人,拼力想要抓住那救命稻草,自欺欺人之下,因此才有諸多狹隘算計與荒誕之舉……日後若還有機會,我想學著做一位好兄長。”
看著衡玉,他無比認真地道:“做一位真正稱職的兄長。”
少年本清瘦如竹的肩背身形,似於無形中悄然變得挺拔了起來。
新竹延展生長著,終於穿過竹林遮蔽,迎上了日光。
“不必學。”衡玉看著他,道:“你已經是了。”
少年倏地露出笑意,雨霧浸溼了眼眶。
衡玉也朝他笑了笑,而後轉身走進了雨中。
雨水是極好的掩飾。
這幾日,她早已將從此處到李蔚居院這段路上的佈防與巡邏路線時辰熟記於心,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那座居院後。
李蔚的居院不似那近乎荒廢的西院,尚有舊鎖可砸,此處每年都要檢查修葺,連個可以拿來鑽的狗洞都沒有。
後牆根處,夏草生長,花木遮掩下,衡玉將阿瑞分散著藏在此處的磚石搬到一處,一塊塊壘起來,踩在上面,雙手扒到牆頭處,爬了上去。
外面有阿瑞提早備好的磚石可以踩踏,院內卻不可能有了。
衡玉沒有猶豫,順著牆根讓自己滑落,儘可能地減少受傷的程度。
她摔在牆下,撐地的手掌被尖銳的石塊劃傷,流出的血很快被雨水沖刷。
此處明面上並無防守,她避開守夜的女使,很順利地靠近了緊挨著李蔚臥房的那間書房後窗處——
她取出備好的匕首,將那從內緊閉的窗撬開,翻了進去。
室內寂靜,漆黑一片,只衡玉身上的雨水砸落,發出滴答聲響。
衡玉將雨披解下,視線一寸寸地在房中慢慢移動著。
她之所以猜測太子被藏在此處,並非憑空揣測。
這間書房存在已久,李蔚常帶她在此處讀書作畫,時常一待便是大半日。
也正因此,她在很早之前便察覺到了此處藏有玄機在——她並不精通機關之術,但因自幼跟隨阿翁身側,諸路書籍皆有涉獵,因此對一些機關術的佈置便也略有覺知。
但此前也僅僅停留在此,而不曾想過深究過什麼——富貴人家於府中設些機關用以藏物或它用,這再正常不過,她縱與長公主府親近,卻也犯不上事事無論大小皆要細緻探問。
而昨日其蓁來看她時,見她“神情恍惚漠然”,便隨口交待女使,可取些書籍予她打發時間——
以上種種,讓她有了這個猜測。
但在找到太子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她只能一賭。
機關術的設定,若想開啟,必要尋到開啟之處。
衡玉放輕腳步,一步步來到了那面佔據了整面牆的書架前。
與書架相鄰的那面牆上,掛有一副盔甲,在黑夜中有凜然寒光閃動。
盔甲身側,懸有一柄長劍,也被釘在牆壁之上,於昏暗中乍然望去,像極了一位握劍的將軍守在此處。
衡玉抬手,慢慢探向那把劍的劍鞘。
“嗒——”
一聲極輕的響動在黑夜中響起。
衡玉手下遂用力幾分,隨著那幾處拿來固定此劍的銅釘凹向牆壁,只見她身旁那面書架也在向內凹陷——機關轉動之聲密密響起,書架開始往兩側分開,中間逐漸顯現出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行的空隙。
衡玉眼睛微亮,卻未有立時進去,而是無聲挪動腳步,先來到了那縫隙旁一側站定。
“何人深夜來此?”
一道戒備試探的聲音忽然自那空隙後響起。
衡玉渾身霎時間緊繃如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