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淡聲道:“裴刺史手下的官差,倒難得做事如此果斷,動作這般快。”
裴定此人是個慢性子,不上不下,不溫不火,手下之人便也有樣學樣。
衡玉端起茶吃了兩口,潤了潤喉,才道:“當初佳鳶娘子那樁義絕案時,我與侯爺一同去過府衙,那官差眼力頗好,一眼便將我認出來了——”
蕭牧看她一眼。
那隻怕不叫眼力好——
如此長相,一眼認不出才是稀奇。
蕭侯爺一本正經地在心中糾正道。
視線中,女孩子放下茶盞,端出一張笑臉望著他:“所以說到底,他們還是看在侯爺的面子上。”
蕭牧語氣好奇地問:“你是覺得一日不拍本侯的馬屁,便沒辦法在這侯府裡繼續待下去嗎?”
衡玉輕嘆氣:“我每每說實話,侯爺總要這般曲解——想侯爺您本就有權有勢,優點又如此之多,尋常談話總也繞不開的,若半字不許人提,只怕是要無話可說了。”
“……”蕭牧聽得好笑,未與她打嘴仗,而是自一旁小几上拿起一物,道:“拿去。”
何物?
衡玉有些好奇,起身來到他面前,伸手去接。
其物冰涼,他的手指亦是冷的。
也因此,少女指間的溫熱便叫他感受得十分清晰。
“這是……侯爺的節度使之令?”衡玉看著手中令牌,不免驚訝。
蕭牧“嗯”了一聲,道:“這偌大北地,非是人人都如今日那官差恰巧認得你,拿著此物,可保行事方便。”
“可是苗掌櫃之事已了——”
蕭牧:“你無一日是安安分分呆在府內的,總有事要用得上。”
譬如,她此番來北地要辦的那件事——
有些事無法言明,他亦不好多作探問,能與她行些方便也是好的。
衡玉微怔之後,看著他,笑著問:“侯爺就不怕我拿著這令牌,到處狐假虎威,敗壞您的名聲嗎?”
“我的名聲,還用得著你來敗壞嗎?”蕭牧淡然反問。
他所指自是外面那些有關他居功自傲,圖謀造反的風評——
衡玉認真點頭:“倒也是啊。”
“收著吧。”蕭牧伸手去端茶。
“那我就斗膽先收下了,多謝侯爺。”衡玉抬手認認真真施了個禮,道:“待我離開營洲時,再行歸還侯爺。”
蕭牧吃茶的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問:“差事尚未完成,便有回京的打算了?”
衡玉已坐了回去,拿明人不說暗話的語氣反問:“這差事完不完得成,侯爺心中還不清楚嗎?”
蕭牧看向她——怎就知一定完成不了?
“真指著這樁差事圓滿結束才能回京的話,這輩子恐怕都要呆在營洲了。”衡玉說話間,將那枚令牌小心地收入袖中。
蕭牧:“……你是在詛咒本侯孤獨終老嗎?”
“不敢不敢。”衡玉立即露出友善笑意:“侯爺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姻緣必然順遂,日後定能子孫滿堂——”
她的意思自然是說,他縱是結親,也定不會受朝廷安排擺佈。
只是這話自不好明言。
聽她“子孫滿堂”這種鬼話都出來了,蕭牧好氣又好笑。
此時有下人隔簾道:“侯爺,晚膳已備妥。”
蕭牧:“多加一副碗筷——”
衡玉便要起身:“如此就不叨擾侯爺用飯了。”
“……”蕭牧沉默了一瞬,才問:“你認為這副碗筷是加給何人的?”
這句話衡玉自是聽懂了,恍然道:“侯爺要留我用飯啊。”
她還當是邀了旁人,或是印海他們要過來。
蕭牧:“怎麼,莫非你提酒來,竟不是為了蹭本侯的飯?”
衡玉看向那壇酒,這才明白他那句“加副碗筷”為何如此自然,以及見她沒反應過來時又何故拿看待智障的眼神看著她。
“這罈子酒,是方才回來時遇到晏郎君,他順手給我的,我便順手提著了——”衡玉解釋道。
蕭牧“哦”了一聲。
原是如此,他還當特意帶了酒,要與他慶賀苗掌櫃之事進展順利。
“我縱要來蹭飯,總也不能提酒來的,侯爺頭痛之疾稍輕,尚且不宜飲酒。”衡玉笑著道:“這壇酒便留著,待來日侯爺養好了身體再拿出來共飲。”
這番話蕭牧聽得十分受用,自羅漢榻上起了身,語氣含笑道:“行了,隨我去飯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