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從此處書房離開時,已過子時。
在自家祖母和兄姐一致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之下,衡玉親自將人送了出去。
“你送我回來這麼一趟,怎就裡裡外外將自己的一切都給抖出來了?”去後院的路上,衡玉嘆氣問。
“既要表明誠意,坦誠相待不該是最基本之事嗎。”蕭牧的語氣是少有的輕鬆自在:“況且,說了出來也挺輕鬆的。”
衡玉握著他的手,笑了問:“話說回來,你此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讓我挑的嗎,怎如今又這般急著管我祖母阿兄要名分了?”
她身側之人悠悠說道:“我何時要什麼名分了,說到底,不過是想討個做備選的資格罷了。”
“可你說了這樣一通,豈還有另擇他人的餘地?且又搬出了舊事真相來,直是叫我祖母的心都聽得軟了,還不知要如何疼惜你。便是我阿兄阿姐,那兩雙眼睛也都要為你哭腫了——”
蕭牧聽了沉吟一瞬,道:“興許……這便是所謂的意外之喜了?”
衡玉遂狐疑地看向他:“蕭景時,你該不是存心在使苦肉計吧?”
蕭牧眼底含笑看向前方,不置可否:“兵家之計中,我最不擅長的便是此道了。”
“可我瞧你使得倒是得心應手啊。”衡玉抬手揪了揪他耳朵。
蕭牧輕“嘶”一聲,轉頭提醒她:“這可是在你家中,當心我喚了祖母和阿兄來——”
“如今你就仗著他們疼惜你是吧?”
蕭牧負手,語氣怡然:“非是如今,往後也打算以此作為依仗了。”
“你好歹也是個人物,怎竟將這爭寵的手段使到我家中來了——”
“你早將我母親那一整顆心都爭走了,我深受此害已久,又何曾說過什麼了?”
月明如鏡,二人低低的說笑聲逐漸遠去。
另一邊,吉南弦回到居院臥房中,妻子仍未寢。
“怎麼才回來?說了這麼久,都說了些什麼!”抓心撓肺多時的喻氏朝丈夫問道,並屏退了所有下人。
吉南弦垂著眼睛來到床榻邊坐下,喻氏這才瞧見丈夫一雙眼睛紅透,不由一愣:“……你哭過了?這還不到出嫁時呢,是不是哭早了些?”
“不是因為這個。”吉南弦雙手扶膝嘆了口氣,聲音微啞。
第218章 朕要他親口說(補更)
“那是因為什麼?”喻氏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別磨磨蹭蹭地叫我猜,倒是快給我說明白了!”
“蕭節使他……”吉南弦說著,聲音忽地哽咽。
喻氏眼角微抽,略嫌棄地看著他:“……你還能不能行了?”
下一刻,便見丈夫趴伏在了她肩頭,抱住了她,聲音啞極:“阿瑤……你說這世上,一個人活著,究竟能苦到何種地步?”
喻氏聽得一愣,不覺放緩了語氣:“到底怎麼了?”
“而令我如此的,並不全是因他所遭遇的苦楚……而是苦到這般地步之人,卻仍能傾力守得這江山,以天下黎民為先……”
“阿翁從前說得對,你我做不到之事,卻不能斷言世上就無此等人……”
喻氏半知半解,卻已隱約聽出了異樣來,拍了拍丈夫的背,道:“你慢慢說來。”
便聽丈夫動容道:“人皆嚮往神明,傾慕真正心志堅定的強者……眼下莫說是同意阿衡相嫁了,便是我若生作女子,也是願嫁蕭節使的。”
剛進了些狀態的喻氏猛地推開丈夫:“……你發的什麼瘋!”
“就是打個比方,以表欽佩。”吉南弦擦去眼角淚光,緩緩吐了口氣平復心情:“阿瑤,你待聽我說罷前因後果,便可知我何出此言了……”
喻氏皺著眉看著丈夫,為了聽八卦,強忍著沒將人踹下床去。
然而這八卦聽著聽著,著實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於是,次日晨早,女使和婆子大驚失色。
“娘子可是哭過了?”
“月子裡可是不能掉眼淚的呀!”
“郎君昨夜回來的那般晚,作甚還要惹得娘子哭成這般模樣?”
另一名女使輕輕扯了扯婆子的衣袖,低聲道:“劉嬤嬤,莫要說了……方才郎君出去前我瞧了瞧,一雙眼睛腫得可是比娘子還要厲害。”
娘子的瞧著尚且只是哭過,郎君那模樣已像是被人揍過了。
婆子不由一噎。
那郎君若去了東宮,還不得叫太子殿下覺著他家娘子欺人太甚?
的確,吉南弦於東宮內,上至太子,下至宮人,承包了一整日的異樣目光。
午後衡玉這廂課畢,離開書堂出東宮的路上,恰遇得自家阿兄在安排宮人巡邏事宜,在旁靜候了片刻,待兄長處理罷正事,才走了過去。
“……你的眼睛怎好好的?”吉南弦對此頗覺不平衡:“好一個鐵石心腸。”
“我早早哭過了,你們這都是後來者。”
兄妹二人單獨說著話,衡玉低聲問:“方才我遠遠瞧見太子殿下急匆匆地往前面去了,可是出了什麼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