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宅邸的書房。
看著報紙的孟傑先是不作聲的掉下了眼淚,忽又掩住鼻樑肩膀一陣抽動。
家裡的女傭人看見,默不作聲上來替他倒了壺熱茶。
看到飄在茶杯上的幾片茶葉,他的情緒頓時繃不住了,無聲抽泣了起來。
“為什麼走的是你……偏偏是你這傢伙……”
“想不到這老天真是有眼無珠,竟真看不見這蒼生黎民!”
女傭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待在一旁不知該出言安慰好,還是默不作聲好。
不過孟傑並沒有沉浸在悲傷中太久。
看著友人贈自己的茶葉,他想到了未完成的事業,想到了自己那懷孕的妻子,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
“……人這一死,什麼都結束了。”
他仰頭望著天花板,悠悠一嘆,最終下定決心,取出信紙寫下了花5分鐘構思好的辭呈,隨後認認真真的將信紙疊好,塞進了一隻信封裡。
“替我送到校務,然後去碼頭買兩張去銀月灣的船票,買今晚就走的那趟……你要是願意跟我們家一起走,也給自己買一張,我們不會辜負你。”
“好的先生。”那女傭匆匆點頭,隨後拿著信封快步出了書房。
最近猛獁城局勢不太平,她每次上街買菜都能感覺到那種不對勁的氣氛。
或許大禍真要來了……
反正她父母走的早,也沒什麼親人,倒不如就跟著有主意的人。
孟傑走出書房,正好看見扶著肚子從樓梯上下來的妻子。
他見狀連忙上前將妻子扶了下來。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我橫豎睡不著,就想著起來看看你,”妻子看著他的眼睛,彷彿看出了什麼,有些憂愁問道,“你又要出差?”
孟傑沉默一會兒,嘆氣一聲。
“不是出差,是搬家,我們都要走。”
妻子愣了下。
“搬家?房子才剛裝好,我們又搬去哪裡?”
打仗的時候不搬,怎麼偏偏現在又要搬了……
她不明白,但看丈夫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孟傑深吸了一口氣,用溫和耐心的口吻和妻子說道。
“這裡要出大事了,我們先去銀月灣,到了那裡就安全了。到時候我還要拜訪下恩師,看能不能動用聯盟的關係爭取救一些人出來……實在不行就罷了,我們也不能總讓朋友為難。”
他的恩師是聯盟社科研究院的韓明月女士。
聯盟社科研究院雖然不如生物研究院和科考團那麼出名,但寫的報告也是能出現在聯盟管理者辦公桌的抽屜裡的。
妻子輕輕蹙著眉頭。
“這次離開要多久?”
孟傑搖著頭。
“不好說了,也許還能回來,也許回不來了。”
妻子點了點頭。
“我跟你走,但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是不是拉西又要你做什麼,還是那些學生又逼著你表態——”
“都不是,”孟傑搖著頭說道,“這次的羅威爾應該是扎伊德,薩瓦……也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別人,但無論是誰都不重要了,我們已經輸了。”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是婆羅人與“封建”本身的較量。
用巨石城倖存者的話來講,波爾是徘徊在史蒂芬老爺頭上的幽靈,而反過來也是一樣——史蒂芬老爺也是波爾的幽靈。
至於封建則是婆羅人自己的幽靈,這種幽靈是無法用槍殺死的,而他們的社會暫時還沒有孕育出能與封建相抗衡的力量。
反而因為一次又一次的血洗,讓一次又一次被殺死的封建汲取了文明的力量,進化成了一種他們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怪獸。
那個怪獸不但會說人話還有人的模樣,甚至能夠混在人群中裝成進步的力量,要和年輕的小夥子們一起“並肩作戰”,一起來打倒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打著砸碎枷鎖的旗號去砸斷婆羅人的脊樑。
如果殺一個皇帝就能滅掉封建,那巫陀死的時候他們就該宣佈勝利了。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冒出來一個“擁有國際視野”並喊著“我也可以信聯盟”的亞努什。
現在亞努什死了甚至一年都不到,就又冒出來一個比亞努什更進一步,精通厚黑學並且更加冷酷無情的扎伊德。
孟傑壓根兒不敢去想,扎伊德若是死了,下一個怪物會進化成多可怕的模樣。
“……說句我學生們不愛聽的話,拉西若要稱皇帝我是舉雙手反對,心中支援的。他殺氣太重,但哪個開天的皇帝殺氣不重?他辦教育,辦工業,對外有左右逢源的手段,對內能忍則忍,總不至於罵他兩句就被殺全家,若真交給歷史去評價那也得是位明君。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和偽君子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