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潘妮,以及她的父親班諾特萬夫長等等……那些支援他上位的文官。
或許——
他們早就猜到了也說不定。
其他人戰地佬不清楚,但班諾特可能早就猜到了一點兒。
不過那個時候凱旋城需要聯盟的幫助,而且整個凱旋城也確實沒有一個能站出來扛起大旗的人,於是所有知情的人都默契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忽略了這些並不重要的細節。
政治本身就是妥協的藝術。
至少對於代表著凱旋城市民的文官集團而言,存在於威蘭特行省的政權叫軍團還是叫威蘭特人聯盟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代表著究竟是誰的利益,為誰發出聲音,保護的又是誰。
那傢伙或許不是一個熟練的執政官,但確實把那些支援著他的人放在心上了。
這已經足夠了。
側殿的陰影下。
看著站在臺階上的穿山甲,班諾特萬夫長沉默良久輕嘆了一聲。
“……他是個誠實的小夥子,但可惜不是個成熟的政治家。”
潘妮的表情則要複雜的多,有震驚和錯愕,也有傷心和難過,以及茫然無措和許多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
雖然以前她其實多少也察覺到了些什麼,尤其是瞭解到他來自河谷行省之後……
但每一次她都說服了自己,最終將疑惑埋在了心底深處。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他自己將這一切都挑明瞭出來……
“……他為什麼要說謊。”潘妮的眼中寫滿了迷茫,感覺心中的那層濾鏡彷彿碎掉了一樣。
班諾特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輕輕嘆了口氣,罕見地站在了“穿山甲”的立場上。
“雖然我這麼說你可能難以接受,但站在我的角度上來講,他的行為其實已經能稱得上誠實了……只是在有些時候選擇性地保留了一部分真相。”
“可是為什麼?”潘妮無法理解的看著父親,眼中寫滿了悽楚,“他不能……從一開始就坦白一切,把事情和我們說清楚嗎?”
班諾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我反過來問你,如果他不這麼做,當時在西帆港和天都的時候,你是否還能堅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起。”
潘妮愣愣地看著父親,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想毫不猶豫的說出“會”這個詞,卻又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定不移。
看著眼神陷入迷茫的潘妮,班諾特的眼中忽然帶上了幾分讚許和慈祥。
他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髮,久違的像個父親——而不是一名大臣。
“當你開始猶豫說明你已經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像其他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只是盲目地把追逐進步當成一種時尚。”
“人們總希望對方毫無保留的對待自己,卻很少願意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我們其實都清楚身為人類的我們自己尚且不是那種完美無瑕的人,何苦去強求別人成為我們自己都成為不了的人?”
“我並不是要說他的行為有多麼的光榮,也或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他其實有更好的選擇或者說可以做得更好,但那種事情畢竟只存在於我們的想象。”
“至少從結果上而言他從未利用你的信任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也沒有對不起支援他的人,即使是在他自己有著諸多苦衷的情況下……論跡不論心,我認為這就已經足夠了,哪怕是我在同樣的立場上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我想……這座聚居地裡的大多數人,也是這麼想的。而光榮院的壁畫上,也將會留下屬於他的那一面牆。”
當所有人都渴望得到一位完美無缺的聖人,那麼他們最終得到的一定是一位巧舌如簧的騙子。
因為有且只有騙子,才能滿足人們心中的一切願望……哪怕那聽起來多麼的矛盾、扭曲且不合理。
其實提爾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描繪了一個威蘭特人無所不能的時代,並向支援他的人許諾只要跟在他身後,這樣的時代就一定會到來。
最終他將所有人帶去了地獄。
以至於在最後的最後,夢想破碎的他毫不掩飾的展示了自己扭曲醜陋的精神,並且不但想將南方軍團的一切毀滅,更是想將威蘭特人本身都從這個世界上消滅掉。
很難說那是受到了天人的蠱惑。
畢竟那根本不是一兩個人的執念,而是整個南方軍團的所有人。
潘妮神色複雜的低下了頭,心中五味雜陳,一時說不出話,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
班諾特也不再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臺階上。
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姑娘。
她應該去過自己的人生。
他在心中默默地下定了決心,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都會尊重她的選擇……
……
演講已經進入了尾聲。
也正如穿山甲在一開始所說的那樣,這是他最後一次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