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蘆葦蕩裡晃盪了一天的他正準備收工返家,卻見葦草深處忽然一陣撲騰,就像突然驚醒的野鴨。
這片河上當然是沒有野鴨的,老翁連忙撐著竹竿折返了回去,果然瞧見河裡撲騰著一個人。
不知是被蘆葦纏住了腳還是怎麼的,那個被河水泡的臉色發白的人一陣掙扎。
“抓住它!”
老翁將手中的竹竿遞了過去,那人抓住了之後總算安定了些,不再胡亂的掙扎。
等那人沒力氣了,老翁這才一點點靠了過去,將那個40來歲的老男人救到了漁船上。
他從船艙裡取了一件毛毯,給那混身溼透的男人遞了過去。
“披著吧,起風了冷。”
男人瑟瑟發抖的接過毛毯,臉上寫滿了惶恐,就像一隻受驚的老鼠,而且是從戰壕裡跑出來的那種,捱過機槍的打。
他的身上滿是傷痕,不過還好都是被草割的,沒有槍傷。
也算是命大了。
這些天老翁見過了太多被泡腫的屍體,倒不完全是被淹死的,純粹是被河水泡爛的。
男人瑟瑟發抖著,用結巴的聲音說道。
“別,別殺我……”
“放心,這裡沒人殺你。”
老翁寬慰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自己的暖水瓶遞給了他,示意他不嫌棄的話可以喝一點。
男人當然不會嫌棄,倒是擔心老翁嫌棄自己,謝了好半天才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的喝起了熱水。
老翁把暖爐點上了,擱到了他的腳邊,隨後一邊撐著竹竿往岸上靠去,一邊閒聊著問道。
“朋友是做什麼的。”
“打漁的……”
哦,同行。
也難怪能游到這兒。
不過看這倉皇的樣子,老婆孩子什麼的大概是掉隊了……
老翁笑著說道。
“會打漁好啊,一會兒上了岸,你就告訴我給你登記的人,他們會安排你去碼頭找工作。那裡有不少出海打漁的船,雖然和河裡打魚不太一樣,但熟悉熟悉就會了。”
男人點了點頭只顧說著謝謝,再沒有說其他的話。
漁舟乘著晚霞靠向了碼頭,先前網魚的孩子們已經滿載而歸,正推著小車往集市的方向趕。
看著遠處熙熙攘攘的街市,那個披著毛毯的男人忽然繃不住的哭出了聲來。
老翁蹲下了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著說道。
“好了好了都要上岸了,你哭個什麼。”
似乎是想起了死在路上的其他人,那哭腔卻止不住,男人哽咽著說道。
“我只恨老天無眼,厄運總奔著苦命人。”
老翁見他卻笑笑說道。
“老天無眼能讓你到這兒嗎?知足吧。”
男人仍心有不甘,含恨說道。
“可我不明白,為何我一生善良,從未做過惡事兒,人間疾苦卻一件都沒放過我。”
老翁搖了搖頭。
“一生善良……呵呵,什麼叫善良?不偷不搶不騙老實巴交就叫善良?那我看著河裡的魚兒也挺善良,天上的鳥兒更是善良,還有那草叢裡的蛇和蟲子,那都是善之又善了。”
中年男人的臉一紅。
“那不能這麼說,人和蛇鼠蟲鳥怎麼能一樣。”
“是啊,你怎麼能把對善良的標準放的和蛇鼠蟲鳥一樣?”老翁笑著說道,“你這人年齡也不小了,怎麼活的還這麼糊塗,把苟且也當善良。”
男人茫然的看著他。
“那……什麼叫善良?”
老翁想了想,也不知怎麼回答,只是輕輕嘆了一聲。
“大概就是……真正要下地獄的人,覺得你是個傻子吧。”
老天並不是沒有長眼睛的。
報應並不是沒有。
而且來的比想象中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