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炘有些走神,太子意識到了,繼續喝茶,半響才說:“在想你的妻子?”
嗯?啊……
“算是。”
“……算是?”
“想她,還有我的媽媽。”
太子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自己在意的另一個問題。
她的烏山血脈來歷。
大抵也是足夠聰明,不想他繼續問,就主動提了。
“雖然沒見過她,但想來她也不是自願要我的,也許心懷厭憎也不一定。”
年少的劍客面露自嘲,“誰會喜歡一個孽種,瞧著都面目可憎。”
孽種……
面目可憎……
太子跟撐船的都定眸瞧她,但三秒後,太子轉頭看了船頭。
“撐你的船。”
九咒級船伕:“……”
好的殿下,我錯了殿下。
太子也不會安慰人,只是回頭冷漠道:“等你掌握權利,就會知道別人的喜歡並不重要。”
“哦……”年輕劍客應了聲,順著太子的話贊同道:“我也只在乎阿笙的喜歡,別人的喜歡,的確不重要。”
太子:“……”
氣氛再次沉默下去。
等船隻搖搖晃晃靠近一橋頭,船速減慢,岸邊的店鋪聲音清楚了許多。
不知哪一家放了一首歌。
“我點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難平,身前不缺三炷香,人生何止萬種愁,願許秋風離別意,散我心中意難平。
我向神明許願,永遠不再相見。”
女子的聲音很有磁性,也飽含傷感跟虔誠。
說實話,隋炘一聽就知道有人根據那日她佛前叩首的事做了曲詞。
雖然是她弄的人設,但……她心裡有點不自在,有點尷尬。
尤其這位太子殿下也不會經常看她,但聽到這曲子,眼睛跟鉤子似的,在品茶時抬眸瞧她。
淡淡的,彷彿在看穿她什麼的。
又好像在透過她去辯證她與那小妻子的真情實感。
隋炘再厚臉皮也頂不住這樣的氣氛,於是起身從烏篷船出去,站在船頭透氣。
但剛站著,她就愣神了,因為天色暗未暗,夕陽最後一縷黃金光輝還在河面上,橋頭盛開的玉蘭花簇景蔥鬱,飛花飛雪,但見樊城古鎮百里點煙花。
這裡,沒有一個人是吃不飽的,沒有一個人需要販賣身體換來苟延殘喘
,也沒有人在最冷的冬夜揹著僅剩的家當沉重的被褥帶著未滿十歲的年輕兒女而枯瘦惶恐的妻子成為難民奔赴最慘淡的境地。
更沒有人,會在十歲之前就失望自己長得不如意體格如黃花菜,連以色侍人換溫飽的機會都沒有。
璀璨煙花如此絢爛,近似少年少女花海中浪漫奔跑,奔赴歲月最恣意的盛放。
突如其來的。
也不是演。
她只是忽然意識到自己也不是演的,雖然她一開始就知道演需要情緒調動,所以提前預設了記憶裡的人物跟背景架構以充實情感,免得在這些帝林幽光的強者面前露了底。
但就是因為抓了實際的人物跟記憶構建,她才分不清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
她伸手握住了手腕上的手串,想起了一些畫面。
微仰的姿態有了長久的悵然,又因為流動的煙花飛星而轉移目光,似是在追逐這一場光火,又在追逐煙花的絢爛跟落寞。
太子偏頭看去,見到了,心臟微震。
這人,眼裡有淚。
“殿下,您不知,我多希望自己跟她一開始就生在你們這兒。”
“長醉不願醒,一夢到江南。”
她們一開始就不在這樣的世界裡。
也不會有人懂,到底何等權利才配得上她們這些年的小心翼翼跟顛沛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