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妻子(1 / 2)

哪有這樣的春日呢。

當御營中軍的將領渡過大河,與神武軍守軍相逢,風沙與寒冷倒灌進盔甲中時,邊境守軍還在殷勤探問帝都的春天。

中軍將領裴瑋博嗆了一口寒地的冷氣,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帳中,聽眼前的武將漢子們吵嚷得唾沫橫飛,幾乎就要動起手來。裴將軍按住胯邊的刀,鋥亮的寬闊大刀拔出了半個手掌寬的距離,乓地一聲撞在案上,周遭瞬息安靜下來。

“大彧府府城被佔,守將是韃靼的阿諾里班華。”裴將軍道,“我們御營中軍兩萬餘眾,被區區一個建制拖累在這裡,一時半晌無法去援前軍,玄龍纛旓停駐前軍,後頭又來了小股的韃靼騎兵騷擾。”

一側的副將憤憤道:“陛下所向披靡,一個強佔大彧府的阿諾里班華也想攔住我啟的腳步?”

裴將軍抬起虎目,冷看了他一眼:“陛下為什麼沒拿下大彧府,正因為阿諾里班華——這個韃靼王廷的二太子!他拿大彧府的邊境百姓為質,一旦御營前軍靠近大彧府府城五十里,他要屠城!”

“牛羊金銀、珍瓶寶器,糧食種子。”一旁的另一位武臣也陡然開口,“一旦掠奪而走,將立遭掃蕩清平,他只有這樣對峙才能拖延時間,我軍的戰線拉得太長,又是多方作戰,阿諾里班華想要拖垮後勤輜重。”

裴將軍向後倚靠半晌,閉目道:“陛下在前軍,不知是何決斷。京都援軍不日將至,正可以從後方絞斷這些時日來不斷的騎兵遊擊,跟我們兩山相峙的騎兵建制……”

“將軍。”第二個開口的武臣下拜道,“打吧!”

安廊山的春日如此寒冷,遍佈著盤卷的風沙。裴瑋博的手掌貼在冷冽的甲冑膝蓋上,冷意從指尖流入到腕前,彷彿冰凍住他的骨血。

裴將軍忽然道:“打。”

一眾武將怔住。

他坐起身,脊骨前曲,眼眸爍爍如猛獸:“擂鼓,逼戰!”

在安廊山的戰鼓震入層雲的同時,另一端大彧府外的御營前軍裡,被小股騎兵死死咬住不放的御營前軍仍舊精銳整備、兵馬俱全,他們一路勢如破竹至此,將侵擾邊界的外族趕出這片土地,直到大彧府。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想要的不僅是驅逐,他還要直入王廷,讓西北寒地的遊牧者們吃一個疼痛到會令人懼怕的苦頭。但眼前,這樣鮮明的困境擺在了眼前,他們的駐軍無法靠近大彧府,兩軍交戰的書信來而又往,城中還有四萬百姓,這些都是那位韃靼王廷二太子握在手裡的砝碼。

此族跟中原不同,他們的皇子皆被稱為太子,手下皆有自己的屬兵。這位阿諾里班華的貪婪冷酷、狂妄無道,跟他的騎兵戰力一樣名傳千里。

大纛穩穩地紮根在御營前軍,神武軍陳潛、御營前軍仇羽、五官中郎將葉愷……諸多名將在此,而隨行的文臣卻只有一位默默無聞的中書舍人秦振——也是本次起復舊員當中曾最受帝師提攜的一位學士。

秦振與馮齊鈞不同,他雖然也受謝玟的半師之恩,但他卻兼有冷靜強硬的一面,雖然大部分情況下都能跟帝師在同一陣營,但仍有很多時刻,他也會展現出較為難以控制的情況……這樣的人用來轄制武將,其實是很好用的。

啟朝待文臣十足地好,如果不是攤上一個蕭玄謙這樣的君主,這些文官本可以在皇帝面前挺直了腰桿說話,可惜蕭玄謙是條惡龍,根本容不得別人逗弄他的牙齒,所以諸臣才表現得恭謹無比。

秦振接到了援軍的信報:連同大彧府的路上,與輜重糧草同來的京中援軍及幾位大臣,受到了外族騎兵的阻攔和小規模接觸。秦舍人將此報呈現給皇帝時,蕭玄謙正將代表阿諾里班華的小旗從沙盤上取下。

一身戎裝的年輕君主接過信報,並不為韃靼的動向展現出過多的驚訝,甚至這已在諸將的意料之內,五官中郎將葉愷已經前去接應,在更大的程度上,他希望豐盈的糧草能夠引蛇出洞,讓他扣住更多騎兵俘虜。

蕭玄謙一邊翻看信報,一邊問:“賀雲虎為將,陳慧東為副,以他們倆的能耐,葉愷決計能捕捉到一網貪婪的魚……誰為督軍?”

這信報最前幾頁居然未能寫明,而秦舍人則是深深作揖,道:“謝帝師為督軍。”

這三個字彷彿有一股魔咒般。蕭玄謙輕鬆的神色驟然凝固,他抬起眼,強健的身軀彷彿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北地的風寒。天子的臉上明顯地浮現出一股惱怒又複雜的情緒,他豁然起身,甲冑碰撞擊出冷冰冰的聲音,語調發沉:“誰許他來的?”

他又問:“你早知道?真是他的好後輩,你就不怕朕立時砍了你的腦袋!”

秦振若是怕,就不會是他來隨軍了。秦舍人恭敬低頭,臉上卻呈現出一股冷靜的神情。他知道皇帝是明君,且還是帝師可以掌控的明君,便垂首道:“臣也才剛剛獲知。”

蕭玄謙不信他的鬼話,謝玟肯定跟這人透過氣兒了。小皇帝氣得牙根發酸,一把拎起披風跨步邁出御帳,佩劍跟戎裝在行走中撞出令人畏懼的響聲。

他翻身上馬,一勒韁繩,宵飛練扭頭長嘶,堅硬的蹄鐵踩在地上,張開四肢跑得飛快,而紫微近衛也立刻發現了天子的動向,紛紛上馬追逐護駕。

但騎射馬術技不如人的表現,還是時常折磨著這些近衛。宵飛練幾乎甩頭就將眾人撇下,只剩下何泉與冉元飛勉強在後。

寒風吹拂,幾乎刮痛臉頰,然而蕭玄謙腦子裡的溫度一時難以降下——知道有騎兵小規模騷擾,還請君入甕、放任葉愷後去捉人,刀劍流矢無眼,若是偶然傷了他……

他沉寂安寧的腦子都要被這想法給燒燬了,巨大的恐慌和擔憂籠罩在他身上,比任何寒風也更滲透人的骨髓。宵飛練烈馬狂奔,很快便望見騎兵與援軍交纏的亂象。

那些外族馬匹已經倒下大半,明明是鯨吞之勢,眼看著葉愷都能報功請賞了,蕭玄謙卻瀕臨暴怒,他單槍匹馬撞入支離破碎的騎兵後側,從腰間抽出雪白鋒銳的長劍,嚓喇一聲,劍鋒沒入外敵皮革連結的空檔,飛濺著鮮血倒下。

宵飛練雪白高大,非尋常戰馬可比,他身後的何泉和冉元飛也很快趕到,親眼目睹著陛下隻身撞進亂陣,跟坐鎮御帳相比,這幾乎是封頂的危險係數了。

兩位近衛看得心驚肉跳,緊迫地注視著天子的動向。蕭玄謙年少便領兵殺敵,不滿二十歲時便能在敵陣中沐血而歸,一旦有什麼事牽連到謝玟,他這顆燒壞的腦子登時就記不住自己的安危和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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