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胡服騎射

小說:腐朽王朝 作者:立日耳

趙武靈王十九年,春,正月,趙國在信宮舉行大朝會。

武靈王召肥義,同他談論天下大事,五日方才結束。

武靈王向北巡視中山國的地界,一直到房子,又前往代地,北到無窮,西到黃河,登上黃華山之頂。

武靈王召見樓緩,與他商議,表示,我先王趁著世事的變化,做了南邊領地的君長,連線漳水、滏水的險阻,修築長城,又奪取了藺、郭狼,在荏(rěn)地擊敗林胡人,可是功業尚沒有完成。如今中山國在我腹心,北面是燕國,東有東胡,西邊林胡、樓煩,秦國、韓國的邊界,有沒有強兵援助,這樣下去國家是要滅亡的,怎麼辦呢?想要取得高於世人的功名,必然要受到背離習俗的牽累。我要穿起胡人的衣服。

樓緩表示,善。

可是趙國的群臣都不同意。

當時肥義在武靈王身邊侍奉,武靈王表示,簡子、襄子兩位主君的功業,就在於考慮了胡、翟的利益。做臣子的,得寵時就應該有明孝悌、知長幼、順從明理由的德行,通達時就應該建立利民益主的功業,這兩者是做臣子的本分。如今我想要繼承襄子的事業,開拓胡人、翟人所居之地,可找遍了世間業沒有見到這樣的賢臣。為了削弱敵人,用力少卻建功多,可以不耗盡百姓的勞力,來繼續兩位先主的功業。凡是有高出世人功業的人,就要承受背棄習俗的牽累;有獨特智謀的人,就要聽任傲慢民眾的埋怨。如今我要穿胡人服裝騎馬射箭,以此來教練百姓,可是世人必定會議論我,怎麼辦?

肥義表示,臣聽聞做事憂疑就不會成功,行動憂疑就不會成名。您既然考慮決定承受背棄風俗的責難,那麼就無須顧慮天下人的議論。追求最高德行的人不附和世俗,成就大功的人不與民眾商議。從前舜用舞蹈感化三苗,禹到裸國脫去上衣,他們不是為了滿足慾望、愉悅心志,而是必須用這種辦法來宣揚德政並取得成功。愚蠢的人事情成功了還對其不明所以,聰明的人再事情尚無跡象的時候就能清晰,那麼君王您還憂疑什麼呢!

武靈王表示,穿胡服我是不猶疑的。我擔心天下人嘲笑我。無知的人快樂,正是聰明人的哀傷,愚蠢人譏笑的事情,賢人卻能夠看清。世上有順從我的人,穿胡服的功效是不可估量的。即使世上所有人都來嘲笑我,胡地、中山國我也一定要佔有。

趙武靈王因此穿起了胡服。

武靈王派王緤告訴公子成,說,寡人穿上胡服,將要如此上朝,也希望叔父能夠穿上它。家事要聽從雙親,國事要聽從國君,這是古今公認的行為準則。子女不能反對雙親,臣下不能違背國君,這是兄弟們通用的道理。如今我指定政令,改變服裝,可是叔父您要是不穿,我恐怕天下人要議論。治國有常道,利民是根本;處理政事有常法,有令就行最為重要。宣傳德政要先從平民做起,推行政令則要讓貴族信從。如今穿胡服的目的,不是為了滿足慾望、愉悅心志;事情要達到一定的目的,功業才能完成。事情完成了,功業建立了。然後才算是妥善。如今我恐怕叔父違背了處理政事的常道,因此來幫助叔父考慮。況且寡人聽聞,做有利於國家的事,行為不會偏邪;依靠貴戚的人,名不會受損害。所以願仰仗叔父的忠義,來成就胡服的功效。派王緤來拜見叔父,請您穿上胡服。

公子成再拜叩首,說,我已聽聞大王穿胡服的事,我沒有才能,臥病在床,不能奔走多多進言。大王命令我穿胡服,我斗膽回答,是為了盡我的愚忠。曰:臣聽聞中國,是聰明智慧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是萬物財用聚集的地方,是聖賢進行教化的地方,是仁義可以施行的地方,是《詩》《書》禮樂所使用的地方,是特殊聰慧技藝所試行的地方,是遠方之人願來觀覽的地方,是蠻夷樂於效法的地方。如今大王拋棄了這些而穿起遠方的服裝,變更古來的教化,改易古時的正道,違反眾人的心意,背棄學者的教導,遠離中國風俗,所以我希望大王能夠仔細考慮這件事。

使者王緤將公子成的話告訴了武靈王,武靈王表示,我本來就執傲叔父有疾,我將要親自前往去請求。

武靈王於是前往公子成家中,親自請求他,說,衣服,是為了便於穿用;禮,是為了便於行事。聖人觀察鄉俗而順俗制宜,根據實際情況制定禮儀,因此利民富國。剪掉頭髮,在身上刺花紋,在臂膀上繪畫,衣襟開在左邊,這是甌越百姓的習俗。染黑牙齒,額上刺花,戴魚皮做的帽子,穿粗劣的衣服,這是大吳國的習俗。所以禮制服裝各地不同,而為了便利卻是一致的。地方不同使用就會有變化,事情不同禮制也會更改。因此聖人如果可以利國,方法不必一致;如果可以便於行事,禮制不必相同。儒者同一師承可習俗不同,中原禮儀相同可教化互異,更何況是為了荒遠地區的方便呢?所以進退取捨的變化,聰明人也不能一致;遠方與近處的服飾,聖賢也不能使它相同。窮鄉僻壤風俗各異,學識淺薄卻多詭辯。不知道的事情不去懷疑,與自己意見不同而不去非議的人,才會公正地博採眾見以求盡善。如今叔父所說的是世俗之見,我所說的是為了制止世俗之見。

我國東邊有黃河、薄洛之水,與齊國、中山國共有,可是沒有舟船能夠使用。從常山直到代地、上黨,東邊是燕國、東胡的國境,西邊有樓煩、秦國、韓國的邊界,如今沒有騎射的防備。所以寡人沒有舟船的使用,住在兩岸的民眾將用什麼守住黃河、薄洛之水呢?改變服裝、練習騎射,就是為了防守同、燕、三胡、秦、韓的邊界。況且從前簡主不在晉陽、上黨設定要塞,襄主吞併戎地、攻取代地以此來抵禦各地胡人,這是愚者和智者都能明白的。從前中山國依仗齊國的兵力,侵犯踐踏我國土地,虜掠我國民眾,引水圍困鄗城,如果不是社稷神靈保佑,鄗城幾乎失守。先王以此為恥,可這個仇還沒有報。如今有了騎射防備,近可以使上黨的地勢更加有利,遠可以報中山國之仇。可是叔父卻順從中原的習俗,違背簡主、襄主的遺志,厭惡變服的名聲而忘卻了鄗城被困的恥辱,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公子成聽聞之後,再拜叩首,說,臣愚蠢,沒有理解大王的深意,竟敢亂說世俗的見解,這是我的罪過。如今大王要繼承簡、襄的遺志,順從先王的意願,我怎敢不聽從王命呢!

公子成再拜叩首。

武靈王賜公子成胡服。

第二天,兩人皆穿著胡服上朝。

這時,武靈王才開始釋出該穿胡服的命令。

趙文、趙造、周袑、趙俊都來勸諫武靈王不要穿胡服,依照原來的辦法更加便宜。

武靈王則表示,先王的習俗不同,哪種古法可以效仿?帝王們不互相因襲,哪種禮制可以遵循?伏羲、神農注重教化而不行誅罰;黃帝、堯、舜使用刑罰,但並不殘暴。到了夏、商、週三王,隨著時代不同來制定法度,根據事情實際來規定禮制。法度制令都要順應實際需要,衣服器械都要便於使用。所以禮不必只用一種方式,便利國家也不必效法古代。聖人的興起並不互相因襲卻能統一天下,夏、殷的衰敗並未改變禮制也最終滅亡。那麼,違背古制未可厚非,遵循舊禮並不值得稱道。況且如果說服裝奇特的人心志浮蕩,那麼鄒、魯一帶就不會有奇特行為的人;習俗怪異的地方民眾都輕率,那麼吳、越一帶也就不會有出眾的人才。聖人認為,只要有利於身體的就可以叫做衣服,便於行事的就可以稱為禮。規定進退的理解,衣服的制度,是為了使民眾有統一的遵循,不是為了評論賢人的。所以民眾總是與世俗相伴,賢人總是與變革一道。所以說:‘以書御者不盡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達事之變(按照書本來趕車的人不會摸透馬的性情,用古法來約束今世的人不同曉事物的變化。)’。遵循古法的功效,不可能高出世俗;效法古代的學說,不可能治理今世。你們不懂這個道理!

武靈王於是推行胡服並招募士兵練習騎射。

餘求學之時,已聞武靈王胡服騎射故事,文章簡略,已盡忘之,猶記其言如:‘趙服寬大不利於騎射,胡服窄袖合身便於騎射,故胡服’。此事物利害之辨,根本之道,故教育以之告學生,實教之以事物,導之以根本。天下運轉必依其事物,世間變化惟據其根本,通曉其意,再修習諸科,則可以清晰之。

積年累月,餘從愚昧懵懂,漸知世事,初時分彼此,而多有不明不達之處,後知人情、利害,則通曉一二,再明得失之理、前後之變,方知天下事物,內自有其理,而顯露於外,人所不知者,一在不明其理,二在不察其情。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利民否?益國否?利民也!益國也!如此,武靈王,一國之君,猶不敢擅動也。

周以禮樂興,自春秋以來,禮崩樂壞,非無禮也,失其上下之別,顛倒君臣之序。

天下大亂,諸侯內亂,然天下之亂不易止,諸侯之亂不常在,及亂止,禮樂猶在,而人不同。

自周公制禮樂,已有七百餘載,天下諸侯以此為尊,更以此榮享富貴。

夷人外族,與華夏戰有千年之久,先賢智者,早已明其秉性,知其德行,故華夷有別,餘讀《春秋左傳》常有此感,聖賢輕視夷族也。

聖賢治世,在安民,在順應天道;聖王治世,在利民,在強健國家。是故聖賢者治民也,聖王者治國也。治民,則天下安定,逢賢明則有治世;治國,則利民強兵,遇雄主則有盛世。

然聖賢之道多在古,聖王之道則當時也,因其民無特異,古理可今用也,而物多有不同,今人難循古制也。

武靈王有心效仿古之聖王,易服變革,騎射強國,難在何處?

背棄舊禮,為國中貴族大夫所反對,為天下所非議。

‘夫有高世之功者,負遺俗之累;有獨智之慮者,任驁民之怨’

武靈王應是早有準備,大朝信宮,與肥義謀,必已有全策;以先主遺願、先王之辱、家國大義說服公子成,則大勢已成;以禮俗之不同,制令之變遷,向國人闡述,則是為了安撫人心。

餘已覽衛、鄭、宋、吳、越、魯、晉、韓之故事,雖有夫差、勾踐此等雄主,晉文、晉襄之霸業,亦感嘆先人創業之艱,後人昏庸無道、葬送多少功業,留下許多動亂,生出無邊戰火。

至武靈王,胡服騎射,歎服,真乃不世之雄主,為天下所不能為,不拘俗世,不困禮法,明見利害,固行己道。

有如此人物,方有趙國幾十年之強盛,天若許其性情妥善,安穩一二,恐不讓秦昭襄王蓋壓六國也。

喜歡王朝的腐朽()王朝的腐朽。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