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拂還未迴轉,解藥不見影兒,謝執的症候卻不能再拖。
周瀲於醫術一道雖只粗略涉及,心中卻也清楚,眼睛一處,是人身上最脆弱之所在。
謝執如今眼盲難視,歸根到底,還是毒素侵染的緣故。
此時若不使些手段將毒素壓制住,任它在眼中這般留上幾日,即便來日裡得了解藥,這雙眼怕是也要大大受損,無法同從前那般視物如常。
他不敢叫人貿貿然來治,只恐那大夫手生,拿捏不住生查子一毒的性子,思慮再三,又同林沉商議過,索性便將城中略有些聲名的大夫請了十之八九來。
一股腦地湊在一處,叫他們斟酌著,擬出個不傷身又略有些效用的方子來。
府中大夫流水價地來回,一時間,儋州城中無人不曉,連周牘那處都沒能瞞住。
果然,停不多時,周管家便登了門。
這人顯然曾事先打聽過,壓根沒往空雨閣去,領著人直接奔了寒汀閣,烏泱泱地守在院門口,甫一瞧見周瀲,就忍不住嘆出口氣來。
周瀲瞭然,“父親又叫您喚我過去?”
周管家苦著臉噯一聲。面上的褶子堆成層。
“少爺,您何必呢?”
他是真有心勸周瀲,“眼瞧著過年了,您好容易在家,幹嘛非同老爺鬧得不痛快?”
周牘近來鮮少有空回府。
為著先前貢緞同私鹽一事做的不夠利落,已叫靖王生出微詞,周澄母子幾個入嗣一事又偏要等到年底族中開了祠堂才好再議。
他如今急著在靖王眼前表現,見後者隱隱有器重周澄之意,出入往來便常常將周澄帶在身邊,言行間頗帶出幾分父子親厚的模樣。
城中商賈個個精明油滑,瞧見此景,心裡頭哪還有不明白的。有那麼一二肯奉承的,漸漸便也將周澄捧了起來。比起來,周瀲這兒倒較往年冷落了。
好歹算是往後頂頭的主子,眼前這一個到底算自己看著長成的,脾性處事都極寬厚,若換一個,誰知什麼樣兒?
周管家念著這一茬,心中自然便多偏向周瀲些。
周瀲只一笑,未置可否。
他同周牘間的不痛快,原也不在這一件兩件之間。
那日馬車之中,謝執同他提及的舊事恍若蜂刺一般蜇在心底,碰都不敢去碰。
若……事實當真如是,他待周牘又該如何,周瀲甚至沒有勇氣去想。
“周伯先請回吧,待得了空,我自會去同父親解釋。”
周管家還待再勸幾句,只見周瀲面色暗沉,顯是聽不進去,長嘆一聲,只得作罷。
臨走時,忍不住又朝院中望了一眼,低聲對周瀲道,“白大夫是常年寄寓在府裡頭的,醫術也算佳。”
“少爺若真心急,不如叫他也來瞧一瞧?”
“多謝周伯好意。”
周瀲微微頷首,卻沒將話繼續往下應。
白大夫入府早,聽聞當日孃親尚在時,府中主子的湯藥便俱是他來伺候。
孃親死得那般蹊蹺,他身為大夫,若說其中半點內情不知,周瀲是不肯信的。
無論如何,他也不敢冒險,將謝執交予這人手中。
辭過周管家,周瀲去小廚房中瞧了瞧藥的火候,用細紗巾蒙著,濾進瓷盞裡,拿托盤盛了,正待要走,又不知想起什麼,嘴角微微彎了彎,在櫃中尋了片刻,添了碟蜜餞在旁邊。
謝執正在榻上倚著逗貓,手中捏了條魚乾,在貓眼前一下下地晃,引著它去夠。
他瞧不見,聽聲辨形又不大熟練,逗不得幾次,魚乾便被貓伺機搶了去。
指間空了,他也不惱,摸索著伸去床頭匣子裡,拎條新的出來。
貓如今大了,愈發圓滾,吃了幾條,便懶得動,擱嘴裡叼著一根,對謝執指尖上的看也不看,隨意在他身上尋了塊舒服地方窩著,前爪“蹭蹭”踩了兩下。
周瀲擎著托盤進來,在榻沿坐下,朝謝執笑道,
“你同貓頑得倒好。”
“怎麼我一進來,就改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