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針三日後,謝執目中毒素漸清,眼前已能朦朧瞧見些許光亮。
程既又替他診過一回脈,停了針,重擬了藥性溫和的方子,祛毒之餘,也好將一點點將先前中毒虧損的血氣補回一二。
阿拂得了吩咐,一日一盅冰糖燕盞雷打不動地在小廚房燉好送去。
有程既在一旁盯著,謝執想似平日般混過去也不成,只得捏著鼻子,每回苦藥一般灌下去,兩道秀致的眉蹙到一處,好不可憐的模樣。
好容易熬到這一天,午後天放了晴,難得掛了日頭。
程既在屋裡悶了幾日,眼瞧著謝執傷勢已無大礙,才打著主意,往外頭街巷去逛一圈。
謝執使了個巧兒,美其名曰替程既領一領路,將阿拂一併稍帶這送了出去。
寒汀閣裡頭靜靜悄悄,沒了人約束,謝小公子原形畢露,轉過身往榻上一窩,動也懶得多動一下。
眼中毒素雖清,卻仍需時日恢復,畏光畏風。程既拿沾了藥液的白絹替他遮了一道,繞上一圈,綁在髮間。
隔著薄透絹紗,只能瞧見外頭一點模糊的影兒。
新燉好的燕盞冒著熱氣,端正擱在榻邊矮几上。謝執先時藉口燙,拖拖拉拉地不肯碰。
程既臨出門時,還未忘記嚇他——若回來時還不見他動,往後藥中便要額外多加一味蓮心進去。
思及此處,謝執不由得扁了扁嘴,暗自腹誹一句。
只仗著他怕苦,偏揀這一點來拿捏。
他想著,懶懶地靠在軟枕上,白皙足尖探出榻沿,晃晃悠悠地,去夠矮几的撐腳。
他如今是半盲之人,行走之間,難免要有磕碰。
似不小心絆著矮几,恰巧撞翻上頭擱著的湯羹這類小事,實在再正常不過。
便是程既回來,也不能拿他如何。
黃楊木紋理細膩,堅硬微涼,謝執試探著,拿足尖去碰,挨著了,在上頭點了點,暗自蓄力,預備著做一場意外出來。
力氣蓄到半截,眼前驟然一暗,有陰影覆在了身前,伸出的足尖被人猝不及防地握住,落入一片溫熱掌心之中。
“在做壞事?”
他聽到那人輕笑一聲,低低地落在耳際。
“抓到你了。”
白絹下的一雙眼略眨了眨,謝執抿著唇,拿手撐在榻沿,往回掙了掙足尖。
沒掙動。
被不要臉的某人正攥得緊。
謝執試了兩回,索性認了命,由他握著。
“少爺好清閒。”
“倒來尋謝執一介瞎子開心。”
周瀲往上移了移,握住他的腳腕,報復一般,在足弓上輕撓了撓。
“你拿這話噎了我幾日了,招數也不換一換?”
“再等兩日這絹布就能取下來,到時可該預備個新藉口?”
謝執叫他碰著了癢處,止不住地往後縮,偏又被捉著逃脫不得,聲音都微微發著顫。
“周瀲!”
“鬆手……”
“叫得這般生疏,”
周瀲停了動作,卻不肯放開,聲音裡帶著明晃晃的笑,哄他,“我是誰?”
“再叫一回。”
被榻上惱羞成怒的人一腳蹬開,活魚一般從掌心溜了出去。
“少爺趁人之危的本事倒是見長。”
“是麼?”
周瀲笑著,去一旁淨了手,自然而然地坐去謝執身邊。
“仰仗阿執的功勞。”
他捱得近,溫熱氣息一併帶過來,謝執不自在地拿足尖在錦被上輕蹭了蹭,故意同人找茬。
“少爺離這麼近作什麼?”
“方才不是還淨過手嗎?”
“仔細坐久了,待會兒又該沾髒了。”
周瀲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撐不住笑道,“什麼理都叫你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