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沉默片刻,“木夏,她是不是有點躲著我?”
木夏想了想:“四郎今日得罪了林娘子嗎?”
“……我哪敢啊。”
“那是為何?”
花一棠沒吭聲。
木夏搖頭,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嘀咕,“俗話說的好,搭檔沒有隔夜仇,桌頭打架桌尾合……”吧嗒吧嗒走了。
花一棠靜坐半晌,猛地起身,快步走向了後宅。
*
林隨安當然沒有躲著花一棠,她只是有些累了。
今天見到朱達常,讓她想起了南浦縣的案子,想起了蘇城先、羅石川、羅蔻、孟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她穿越之前的世界,和那個名為父親的人。
廂房是伊塔精心收拾過的,床鋪上鋪著嶄新的被褥,床邊的衣櫃擦得鋥亮,窗戶開了一條縫,能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屋裡光線暗暗的,床頭案上只有一盞小油燈。
林隨安坐在床邊,深深深深呼吸著,她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應該是天氣的問題,這裡的雨水太多了,害得人多愁善感起來,想起不該想的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她軟軟倒在床上,腦袋埋在被子裡,聞到了新棉花的味道,像暖烘烘的陽光,像花一棠留在傘柄上的溫度,像花一棠——
林隨安騰一下坐起身,胸口更悶了,血液中泛起久違的躁動感,這太反常了,出了廣都之後,並未進行過什麼激烈的戰鬥,自然也沒機會產生什麼負能量,為什麼會產生心緒紊亂的症狀——突然,林隨安心頭一跳,飛速算了一下千淨的養護時間,心頭的躁動漸漸弱了下去。
果然,距離上次養護已經過了六日,千淨該喝酒了。
從廣都城南下誠縣,木夏裝了個兩個大貨車,有半車都是十年的滿碧酒,佔了不少地方。因為滿碧,花一棠含淚捨棄了三大箱衣衫。
三十壇滿碧整整齊齊碼在牆根處,酒罈上貼著紅紙,寫著“特供”二字,是花氏酒窖從東都快馬加鞭送到廣都城的。
木夏說,白嶸與花氏達成了合作協議,花氏提出的第一項合作專案,就是在廣都城建一所新的滿碧釀酒行,以後千淨的滿碧可由廣都城直供。
林隨安提起一罈滿碧坐在茶案邊,小心倒出一盞,細細澆上千淨,刀刃泛起醉人的漣漪,層層盪開,又層層弱下。千淨的顏色似乎比以前更純粹了,也更詭異了,轉動刀柄時,刀色閃爍變幻,整間屋子都充滿了鬼火般的綠光。
就在此時,窗外閃過一道影子,頭頂長了長長的犄角,身後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千淨的綠光中呼一下飄了過去,林隨安大驚,第一反應就是龍,提著千淨一把拉開門板,大喝,“哪裡跑——媽耶!”
花一棠怔怔站在門外,雙手高舉著胡凳,嘴裡叼著一卷軸書,軸書綁帶散開了,軸頁隨風飄蕩,感情那犄角是胡凳腿,大尾巴是軸書的影子。
林隨安:“……大晚上的你搞什麼鬼?”
花一棠咬著軸書:“啾啾啾!”
“你要進來說?”
“啾啾!”
林隨安翻了個白眼,側身讓花一棠進屋,反手拉上門,想了想,又敞開半扇。
花一棠將胡凳安置在茶案旁邊,胡凳腿長,茶案腿短,胡凳比茶案高了大半截,擺在一處,十分突兀。
“果然不太搭啊,”花一棠一屁股坐在茶案邊,慢悠悠整理軸書,嘴裡嘀咕,“果然還是要配套才行。”
林隨安坐在對面,“你還真把胡凳從廣都帶過來了啊?”
花一棠頭也不抬,“你喜歡嘛。”
“噗通!”林隨安心跳亂了一拍,發現自己又胸悶了。
怎麼會,千淨不是剛剛養護過嗎?
花一棠似乎並未發現林隨安的異常,埋頭整理好軸書,從後背抽出畫畫用的小四寶,抬眼問,“你想要什麼樣的胡凳?”
花一棠的眼睛很漂亮,長長密密的睫毛像扇子,眼瞳像水洗過的黑玉,望過來的時候,彷彿盛滿了璀璨琳琅的深情。
林隨安心裡又“噗通”一聲,胸悶加重了。
“什、什麼?”
“我覺得這胡凳設計的不好,四條腿角度不對,坐著不穩,容易摔倒,座面太窄,硌屁股,還有這後面的憑几,一不小心就會磕到尾巴骨,不合適。”花一棠撫平軸書上的龍鱗頁,林隨安這才注意到,軸書裡的頁面都是空白的,“所以,我想重新做幾個,來問問你的意見。”
林隨安喉頭有些發緊,“為什麼?”
花一棠皺眉:“什麼為什麼?”
“建議花家主在廣都建滿碧酒釀酒行的是你吧?”
“嗯啊。”
“為什麼?”
“廣都城是唐國第二大港口,在廣都建釀酒行,無需再從東都運送滿碧,省了一大筆人工路費,無論怎麼算,都是大賺。”
“就因為這個?”
花一棠嘿嘿一笑,“順便咱們也撿點便宜,給千淨囤酒方便些嘛。要不然運酒的費用都從我的月錢里扣,時間長了,我也有些吃不消啊。”
林隨安胸口的窒悶鬆開了一些。
“胡凳呢?”
花一棠用毛筆撓了撓額頭,“你覺不覺得,咱們唐國的坐姿特別費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