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他知,晏長裕自然也知。
然而沒有證據,虞晉無法光明正大的指責什麼。便如此刻,晏長裕也可以不承認,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一局,是他輸了。
不是他輕敵,而是他沒有想到,原來從始至終晏長裕都沒有放棄。以他對晏長裕的瞭解,他本以為在江山與愛情之間,晏長裕只會選擇前者。
如今看來,卻是他大意了。
“晏長裕,你可知此事會有什麼後果?”可惜這一次,虞晉並不想與晏長裕繞圈子,他直截了當的說,“你明知道陛下對鎮國公府有多麼忌憚,為何要這般做?”
說到此,虞晉看向晏長裕的目光冷得嚇人,“你難道想要置鎮國公府於死地不成?”
聞言,晏長裕唇角的笑意散了。
他抬眸,目光淡漠地看向虞晉,半晌,冷笑:“聽瑞王的意思,你是要為父皇滅了鎮國公府不成?”
不等虞晉回答,晏長裕又淡淡補充道:“世人皆知,衛家世代忠良。鎮國公更是忠肝義膽,膝下兩字都是鐵骨錚錚的忠臣良將。為臣,衛家忠心不二;為將,為國為民,無一處不妥。這般國之棟樑,自然該得到一個好結果。瑞王覺得孤說得可對?”
虞晉的眼裡極快的閃過了一抹殺意。
直至此刻,他如何不明白自己已然入了晏長裕精心設計的局?
他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將軍,哪怕平日看上去外表再如何溫柔,骨子裡也充滿了獨屬於兵將的煞氣和狠戾。
這般氣勢放出來,旁邊伺候的宮人都心驚肉跳,面色發白。
便如常文這般經過大事的大太監,此刻心裡竟也不受控制的生了恐懼。若非還記著自己的職責,怕是已經忍不住想後退了。
唯有依舊坐在主位的晏長裕面不改色,彷彿並未察覺到那堪稱恐怖的殺氣,依然氣定神閒。
即便是坐著,竟也不落與人後。
“君恩父情與授藝之恩、夫妻情誼,瑞王認為孰輕孰重?”晏長裕也沒再掩飾,意味深長的問,“瑞王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又會怎麼選?對於瑞王來說,誰更重要一點?孤,很是好奇。”
說話時,他又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堪稱挑釁的笑意。
若非強制忍耐,虞晉已經忍不住向這張笑顏出手了。然而,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般做。
非但不能揍人,甚至還要把這口氣忍下去。
“論起陰謀詭計,本王不如太子殿下多矣。”他沒忍住,諷刺的說。
晏長裕唇角笑意更深,不僅不生氣,甚至還笑著回了一句:“孤多謝瑞王讚譽。無論是什麼手段,於孤來說,過程不重要,孤要的只有結果。只要結果如孤所願,用得是什麼法子,又有什麼區別?”
看著淡然如初的太子,虞晉有些自嘲。在這一方面,他確實不是晏長裕的對手。
“太子殿下覺得本王會選哪一方?”沒有等晏長裕回答,他已經又開口,“太子似乎胸有成竹。”
“但人心難測,太子又憑何覺得你能算無遺策?”
“人生如棋,所有人都是棋盤上的棋子。”晏長裕不緊不慢的說,“孤要做的只是下好這盤棋罷了。”
“棋子?”虞晉冷笑一聲,“太子又為何認為你能做操縱棋盤的棋手?又如何覺得自己一定能贏?”
晏長裕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
“倘若棋子不願意被操縱,你又奈何?”虞晉臉色冰冷,“若輸了,你又能否承擔起那等後果?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被操縱控制。”
“人生如棋,無論是棋盤還是戰場,總有意外。”
說到這,虞晉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只餘一片冷雪:“晏長裕,你可做過後悔之事?”
扔下這句話,也沒等晏長裕的答案,虞晉沒再說話,而是轉身大步出了東宮。他走得很快,不過轉瞬,便已經不見了身影。
待虞晉帶著人離去,偌大的殿中陡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了方才的劍弩拔張,可氣氛也並未回暖,甚至比剛才還要冷凝。
晏長裕目光沉沉的看向門口,望著虞晉離開的方向,面上早已沒了半分笑意,面無表情,冰冷如刀。
一陣涼風吹了進來。
“咳咳咳……”晏長裕沒忍住,咳嗽了幾聲。隨著咳嗽聲,他蒼白的臉色染上了點點病態的紅,卻並未讓他多幾分生氣,反而更顯陰鬱。
“風大,時辰也不早了,殿下不如安置吧。”聽到咳嗽聲,常文立刻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披風欲要給晏長裕披上。
晏長裕任他動作,待到咳嗽過後,面上依舊無甚多餘的表情。他沒有應常文的話,也沒有動,只是披著厚重的披風坐在原位,像是在出神。
常文等了一會兒,見殿下還是不動,而且臉色越發蒼白,終是忍不住再次道:“殿下,夜裡涼,安置吧。”
坐在主位的俊美青年依舊無動於衷。
許久,他才忽然笑了一聲,開口,聲音乾啞——
“孤不會再讓自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