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並未一開始就表現出親近之意,只維持著威嚴,淡聲問,“老夫若無記錯,十年前,賀兄一家便不幸遭了難。你自稱是賀兄之孫,可有憑證?”
賀斂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生得雋秀清逸,氣質溫潤,顯得格外出眾。聞言,他先是向承恩侯行了一個學子禮,再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玉佩與一封婚書,淡笑道:“請大人過目,這玉佩與婚書乃是您當年留給家祖父的,想來大人應該沒有忘記。”
“當年祖父雖有幸救過大人一命,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祖父未曾想過得到任何回報。承蒙大人不棄,願意與賀家結兒女親家,祖父不敢辜負大人盛情厚意,一直心心念念著這件事。”
“當初學生僥倖活了下來,卻不幸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許多事。直到近來才想起家中長輩臨死前的囑咐。他們到死,都還掛念著大人,要學生務必不能辜負了大人的一片心意,也好延續陸賀兩家的情誼。”
“如今賀家只剩學生一人,長輩遺命,學生不敢不從。學生不才,如今雖只是一個舉子,但學生已決定參加明年春闈,請大人放心,學生定會好生對待陸姑娘,絕不負她!”
說著,賀斂朝承恩侯深深一拜。禮儀規矩皆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誤。
他沒有喚侯爺,而是口稱大人,字字句句看上去皆發自真心。
此時旁邊圍觀的人不算少,聽過後,都不由對這年輕學子生出了不少好感。況且,這婚事本就是兩家早就約定好的,賀斂也表現得十足重視,陸家有何拒絕的理由?
看到那玉佩與婚書,承恩侯目光微微暗了暗。
“賀公子,此事怕是有不妥。”這時,承恩侯世子,也就是陸瑾的父親上前一步,嘆息道,“賀公子的心意,陸家都明白。只是如今小女清譽有損,又豈能再配賀公子?若賀公子早些出現便好了。”
他隱隱暗示賀斂出現的不恰當。
賀斂卻像是沒有聽出其中的警告,聞言,也不慌張,而是又誠懇地道:“大人可是指陸姑娘曾與五皇子在野外過了一夜之事?”
這事雖然是真的,也是他們的計劃,但賀斂當著這麼多外人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依舊讓陸家人臉上心中有點不舒服。
但賀斂說的事實,他們也無從反駁,還想借此事逼退他,所以承恩侯世子喉頭哽了哽,還是應了一聲:“不錯,正是此事。”
“請大人放心,學生並不介意此事。”不等陸家人說話,賀斂繼續道,“五皇子與陸姑娘皆是如清風明月之人,他們之所以流落野外,也是迫不得已。學生相信他們的品德,便是孤男孤女獨處一夜,也不會做出任何齷齪之事!”
最後一句,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說的斬釘截鐵,似乎當真很信任皇室與陸家的品德和家風。
“學生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非常時期自然行非常之法,這事不怪陸姑娘。”
“說得好!”
圍觀的人聞言,有人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賀舉人好氣度啊!陸大人能得這樣一個出色明理的孫女婿,是好事啊!”賀斂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一時根本挑不出破綻。
周圍更是有不少叫好之人。
陸家人:“……”
他們都沒想到賀斂竟是這般伶牙俐齒之人,一時都有些憋屈。
陸家能有今日,是因為他們打造了一個好名聲。因著清流之名,陸家這一路得到了許多優待和好處,今日卻是第一次被名聲所累。
所以,陸家此時騎虎難下。
賀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家還能直接拒絕嗎?若是此刻說一個不字,怕是不出一日,陸家的名聲就要臭了。
明日彈劾陸家的摺子怕也要如雪花一般呈上去。
“……賢侄好口才。”承恩侯世子到底不如父親沉穩,勉強露出一抹笑,“你的心意,我們也都明白了。只是這婚姻大事,不可輕許。賢侄來得也太過突然,我陸家未曾有準備……”
“伯父放心,學生是誠心求娶,並不是故意搗亂。”賀斂表現得很善解人意,“反正這麼多年學生都等了,也不差這兩日。”
說著,他還向陸家人謙遜一笑。
他本就生得出眾,這般一笑,更如溫潤如玉的君子,讓人心生好感。
不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坐在馬車裡的元朝心滿意足的又吃了一塊點心。因為好奇,她甚至都顧不上精心準備的鍋子,特意出來想看看這出戏。
如今瞧著,果真是一場好戲。
這賀斂,當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不管今日陸家應不應,反正賀斂的目的是達到了,最多一日,此事就會傳得全城皆知。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想必,傳遍全國也不是難事。
事實證明,元朝猜得還是太保守了一些。
不到一日,這事,京中便幾乎都無人不知了。賀斂在承恩侯府說的那些話,也都傳了出去,為他博得了不少好感,也讓陸家不得不快點做出選擇。
當然,事實上,陸家錯失先機,已然沒了選擇的權利。
陸家幾乎已經亂做了一團。
今日本是陸瑾的生辰,她還邀請了好些閨中姐妹來玩,然因著這件事,這小生辰算是徹底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