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儀再問:“當今陛下有意廢黜世卿世祿制度,此事世子應該也早就知曉吧,您是否有螳臂當車的勇氣,去阻止陛下推行此事呢?”
高陵侯世子滿面苦澀:“我自然沒有。”
公孫儀輕笑一聲:“既然如此,即便六皇子不找您的麻煩,這所謂的高陵侯府到底能繼續存在多久,只怕還很難說呢!”
高陵侯世子聽到此處,已經是冷汗涔涔,思及自己和家中其餘人的來日,便再顧不上橫死的高陵侯了。
他整頓衣冠,鄭重拜道:“小子愚鈍,還請先生教我!”
公孫儀遂道:“你可知陛下有意廢黜世卿世祿制?”
高陵侯世子微微愕然:“此事方才小子便已經回答過先生了……”
公孫儀微微一笑:“你父親賣官的錢,可都在府上嗎?”
高陵侯世子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卻是一怔:“在,在的。”
公孫儀神色輕鬆的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如此,那就簡單啦!”
……
再次回到宴飲上時,高陵侯世子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明顯振作起來。
見滿堂賓客都如同受了驚的鵪鶉似的,僵坐在席間,手持玉箸,他甚至於還拍拍手,重新喚了家伎過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繼而又往上首去拜見六皇子。
眾人被他這舉止驚住,不由自主去看方才將他帶走的那個中年文士——這傢伙,有點東西啊。
嬴政並不驚訝於公孫儀的能力,SSR嘛,常規操作罷了。
見人過來,也只是淡淡一笑,向他示意自己身邊的位置。
劉徹在空間裡替他配音:“兄弟,來吃席!”
還不忘給自己安排位置:“我坐小孩兒那桌,替阿瞞佔少婦那桌!”
其餘人:“……”
嬴政已經能夠嫻熟的遮蔽他了,其餘人的功夫顯然還沒有深厚到這種程度。
李元達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道:“彘兒,你就一張臉,省著點丟。”
劉徹信心滿滿:“沒事兒,還有阿瞞墊底!”
……
嬴政在高陵侯府吃完席,便帶著人離開,出門還是高陵侯世子親自送的,主打的就是一個賓至如歸。
到第二日,高陵侯世子身著喪衣,雙目紅腫,哭著給皇帝上表。
“臣今日特地來向陛下請罪!”
他流著眼淚陳述緣由:“臣的先祖,是跟隨大周曆代先君創業的臣子,因為略有些薄微功勞於社稷,得到了高陵侯的封爵,世代富貴,怎麼能不感佩於先君們的恩德呢?”
“昨日,臣偶然驚聞臣的父親竟然參與賣官鬻爵,收納四方豪富金銀無數為其謀官,震驚異常,想要言說父親的過失,又怕傷害到為人子的孝道,但若是置若罔聞,又如何對得起陛下和歷代先祖呢?”
“臣便令人去家廟取了先祖曾經穿過的舊甲,讓親隨送到父親手裡,希望他想到先祖們的功績和操守,回頭是岸。”
“父親喚臣過去,流著眼淚,幡然醒悟,悔恨不已。他說他一夜都沒閤眼,夜半時分迷迷糊糊進入夢境,見到了先祖。”
“先祖們都很失望,厲聲呵斥他,說,有你這樣的子孫,是多麼令人羞愧的事情,無德之人,不應該繼續盤踞高位。應該將先君賜下的爵位交還給陛下,以此來贖清你的罪過!”
“父親痛切的跟臣懺悔他的過失,又道是無顏面見陛下,便要求臣來替他上表,自去高陵侯爵位,並將所受賄金盡數交還國庫,萬望陛下恩准,以寬其心!”
皇帝將這個長長的故事聽完,亦是感動的熱淚盈眶,當即步下玉階,執著高陵侯世子的手,懇切道:“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高陵侯能夠幡然醒悟,已經是極大的好事了。”
又令人去請高陵侯入宮見駕。
高陵侯世子哽咽道:“好叫陛下知道,昨晚父親交待完臣那些話後,便拔劍自刎了,他到底是羞於來見陛下,也無顏再苟活於世啊!”
“什麼?高陵侯竟然如此剛烈?!”
皇帝聞言面露驚色,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幾下,虧得被人扶住,才沒跌倒在地。
他神情沉痛,語氣蒼涼:“唉,何至於此!”
高陵侯世子道:“還請陛下成全家父的心願,不要讓他在九泉之下魂魄難安。”
此時皇帝再看他,真有種在看自家子侄的慈愛,當下就拍板道:“高陵侯如此深明大義,朕怎麼能夠讓他枉死?准奏,即日起去高陵侯之爵,收回所賜封地!”
轉向高陵侯世子時,眸光又柔和起來:“至於那些金子,賢侄便只管收下吧,黃金有價,賢父子這樣的忠義之心卻是無價之寶!”
高陵侯世子大鬆口氣,對公孫儀心悅誠服,當下深深一拜,叩謝君恩。
散朝之後,皇帝龍心大悅,馬上投桃報李,讓人去傳旨:“去給老六準備朝服,以後讓他也來上朝!”
自己頭疼了這麼久的事情,他輕輕鬆鬆就撕開了一條口子,如何不值得嘉賞?
叫了人過來,皇帝開門見山的問:“你是怎麼說動他編那些瞎話出來的?”
嬴政言簡意賅道:“不過是以利動之罷了。”
皇帝頗覺微妙:“他居然願意用自家先祖來編瞎話!”
這時候的先祖崇拜與神靈崇拜是很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