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若聽得愕然。
皇太后卻不想再說什麼了,擺擺手,打發她走:“你想說的,我已經知曉。不必再開口了。你走吧。從今以後,再不要來看我了。”
庵堂的門合上,皇太后單薄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馮蘭若的面前。
她順著石子鋪成的小徑,繞過長廊,動身折返回翠微宮去。
其實人生一世,總共才多少年呢,兒女能夠陪伴父母的時日,又能有多久。
更多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
而她能得以侍奉這樣的英明之君,已經是三生有幸。
夏日裡草木葳蕤,從前被宮人內侍精心打理著的庭院早就變了一副模樣,雜草叢生,枝條旁逸,偶爾有一隻黃鶯途徑,察覺到不遠處有人之後,很快振翅飛走。
是日晚間,皇太后薨逝。
關於先帝諸多子嗣先後夭亡的真相,就此埋沒在時光裡。
是否與皇太后有關呢?
誰也不知道。
而隨著死亡的來臨,這位出身名門、向來頗得內外稱頌的馮皇后,後來的馮太后,也無人能夠了解她諸多行徑的緣由與她封鎖住不為人知的內心。
馮蘭若聽聞訊息之後,竟也不覺得意外,她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繼而便將目光轉向窗外。
夏天的夜晚,可真是長啊。
……
長安的諸多紛爭逐漸落下帷幕,偌大的帝國徹底成為嬴政的掌中之物,真正如臂指使,隨心所欲。
而蘇湛也在這時候入宮向他辭行。
“臣此次回京,見到陛下,與您相交,又結識了諸多青年俊彥,著實收穫頗多。只是臣是將軍,臣的戰場在邊疆,在北門鎖鑰,不能久居於膏腴富貴之地,終究還是西北的風沙更適宜臣。哪一日陛下軍備齊全、資糧豐闊,臣願為陛下驅使,北復燕雲!”
嬴政笑著稱讚他的志向,並沒有挽留,忽然間想起原世界裡的劇情,不由得多問一句:“有件事,朕很早之前就想問了。”
蘇湛道:“陛下請講?”
嬴政道:“如果你此次入京,發現朕果真是昏庸之君,要你入宮侍上,你當如何?”
蘇湛微怔,繼而失笑,見天子問的鄭重,便也鄭重以答:“臣祖輩出身將門,不敢有辱家聲,若真如此,必得以死相諫!”
嬴政道:“倘若朕以你的母親和弟妹要挾,不許你自盡呢?”
蘇湛搖頭道:“不會的。”
嬴政笑了:“難道真正的昏君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嗎?”
蘇湛也笑了:“臣是說,即便如此,臣也不會的。”
他正色道:“臣瞭解臣的母親和弟妹,正如同他們也瞭解臣。如果他們知道,臣為了保全他們而枉顧家名,致使先祖蒙羞,必然會引刀自盡,以全聲名。所以,臣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
嬴政默然良久,繼而道:“所以,你是蘇湛啊。”
蘇湛沒有察覺到這句話背後潛藏的哀沉,那是上一世死亡的慘烈沉澱,他只當成天子的褒勉,朗然一笑:“陛下,臣就此向您辭別了。願聖壽無疆,諸事如願。”
嬴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去吧,邢國公。好好做你的將軍,去安邦定國吧。”
他深深看著面前休休有容的年輕將軍,語氣中裹挾著無限的祝願與希冀:“也願你馬到功成,功不唐捐!”
第38章 后妃番外~
天子登基的第一年,諸事紛擾,先有皇太后壽宴之上的馮老夫人橫死之事——彼時時人便深有不祥之感。
果然,沒過多久,便發生了馮家內宮勾結皇太后、外城黨連勳貴、朝臣,意圖魚目混珠,謀奪神器的大案。
菜市口忙碌了整整一個月,才將份額內的人頭砍完,據說血水都匯聚成了一條溪流,京兆尹連夜擴建了焚屍爐……
大抵天子也覺得這一年太過晦氣,以至於登基之後的第二年便改了年號,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只是宮外的風再如何凜冽血腥,卻都吹不到宮裡來,唯一受到影響的,大抵就是馮淑妃。
馮家是淑妃的母家,即便四房已經分家出去,也無法改變自家與長房同出一系的血脈關係。
皇太后落髮出家之後,馮淑妃在內宮之中的生活難免也因此受到影響,許多人都覺得她大概是完了——皇太后有天子之母的大義名分,尚且如此,何況只是一個淑妃呢。
當初她依仗出身馮家有多光輝,如今馮家落寞,她就跌得有多慘。
而馮蘭若自己也很通透,如若天子決定將她廢棄,那她必然無從抵抗,還不如自己早日求去,倒還能落得幾分體面。
故而就在皇太后落髮出家的當晚,她便使人將淑妃之寶送至太極宮,同時上表稱罪,請求天子削去淑妃之位。
天子只讓人帶了一句話給她:“沒事就早點睡,不要耽誤明早上班。”
讓人將淑妃之寶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了。
馮蘭若:“……”
啊這。
明明應該讓人感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妾身當真是有些蚌埠住了呢!
哽噎無言之後,她趴在床上一個人哭了許久,第二日晨起梳妝打扮往西閣點卯上班,又是從前那個鮮豔端持的馮淑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