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妃想起兒子這段時間以來的暴躁,也是忍俊不禁,笑完之後,又鄭重的問起來:“聽說爹還往錦衣衛裡邊兒送了人,說栽培出來,要送到你門下?”
說到這兒,她有些不情願,覺得徐倩茂委屈:“先前的劉家母女是這樣,這會兒又多了個村婦,爹也真是,什麼人都往你這兒蒐羅。”
劉家母女啊……
徐倩茂心念微動。
說起來,那還是她的老鄉呢。
只是相對於老鄉所帶來的的衝擊,英明果決又行事殘暴的皇帝居然對於她的來歷早有察覺,且對此保持了一種絕對剋制乃至於心懷善意的態度,這件事才是真的叫徐倩茂吃驚。
她因此開始以一種全新的眼光看待這位封建時期的君主。
此時此刻聽長嫂替她抱不平,也沒有覺得委屈,反倒很希望見一見菱角:“我倒是覺得,那位菱角姑娘十分難得。”
比起劉家母女,她更喜歡此女的品格。
菱角當日與解侍郎的對答,輾轉傳入宮廷,皇太子妃愛子情深,且出身顯赫,諸多限制使然,她是無法與一個鄉村女子徹底共情的。
當初她所誕育的皇孫幼年夭折,她只恨不能隨之同去,而另一個同為母親的女人卻能為了前路無阻而將親生骨肉除掉,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只是她心思細緻,也看出了徐倩茂對於此女的賞識,也無謂為了一個鄉野女子而同自己的至交生出齟齬,便對此事不予置評。
此時此刻,也只是提醒徐倩茂:“這幾年你行事也算是穩打穩紮,只是叫外人瞧著,怕也有些扎眼了,尤其老四年幼,爹又有了春秋,來日……這時候從錦衣衛抽人過來,也有幾分微妙,其中內情,你自己回去琢磨吧。”
徐倩茂“噯”了一聲,算是應下,再跟皇太子妃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侍從見她似乎是要直接出宮,不由得低聲問一句:“王妃,您不去瞧瞧太孫殿下嗎?”
徐倩茂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略頓了頓,又笑了:“我也一樣。”
舉步向前。
初春的寒風吹動了她身上的真紅大袖紗衫,連帶著那深青色的霞帔也極輕微的開始顫動。
徐倩茂沒有叫人攙扶,也沒有乘坐轎攆,步行在那寬闊到可以容納五輛馬車並驥而行的宮道上,抬眼望見那巍峨莊嚴的宮闕,遼闊雄壯之感油然而生。
“怪道對待士人的稱呼從官人轉為相公,也怪道人人都想做皇帝……”
左右為之變色。
親信低聲道:“王妃娘娘!”
徐倩茂卻是淡淡一笑:“無妨,皇爺的心胸沒有那麼狹窄。”
她登上城樓,極目遠眺,駐足良久。
第286章 劉老登大舞臺1
“皇后娘娘,西宮那邊兒使人前來傳訊,說陛下今晚被朝政絆住,無暇前來,請您早些歇息……”
劉徹將將睜眼,就聽內侍柔和低沉的聲音隔著簾幕傳入自己耳朵裡。
緊接著就是一道溫和的女聲:“知道了,你去吧。”
皇后娘娘?
劉徹饒有興味的品了品這四個字,再瞧一眼自己身上的穿著乃至於明顯屬於小孩子的肉肉的手背,心裡邊便有了幾分底。
地上鋪著厚且柔軟的毯子,他沒穿襪子,正隨意的坐在地上玩棋。
旁邊跪坐著兩個年輕的宮女,眼睛一錯不錯的關注著他。
劉徹沒有抬頭,甚至於連手上的動作都沒停,一手按著面前的棋譜,眼睛仍舊落在面前的棋盤上。
卻聽簾幕外有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語帶埋怨,替自家主人抱不平:“皇后娘娘,您不能再這麼縱容下去了!”
她說:“近來王貴妃行事愈發張狂,連您的面子都敢拂,今天可是十五月圓之夜,她都敢打發人去請陛下,依我看,您該給她點顏色看看,叫她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
皇后的聲音仍舊是平和的:“王貴妃身懷有孕,身體不適,當然想要陛下前去陪伴一二,這有什麼值得指摘的呢?沒有比陛下的皇嗣更重要的了。”
她說:“玳瑁,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了。”
玳瑁卻尤且不服氣:“懷著身孕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皇子可是陛下的嫡長子呢!”
皇后短暫的沉默了幾瞬,然後再度溫和出聲:“去織室看看,給皇子置備的衣裳都好了沒有?他近來抽條快,原先的裡衣都有些磨脖頸了。”
玳瑁不情不願的應了聲:“是,奴婢這就去。”
行個禮,退了出去。
簾幕之外,皇后重新執起了剛給女兒做了一半的衣裳,神色如常的吩咐侍從們:“打發人去少府送個信兒,以後就叫玳瑁留在織室當差吧。”
近侍們心下一凜,情知是方才玳瑁所言觸及到了皇后的底線,是以才會被遣出椒房殿,引以為戒的同時,恭敬的應了聲。
雖然王貴妃近來聲勢日隆,雖然皇后的寵愛日漸淡薄,但是任誰都無法否認,要真是硬碰硬的話,王貴妃決計無法與皇后相爭。
雖然同樣出身微末,但是皇后的孃家人,卻要比王貴妃的孃家人爭氣的多,在陛下面前的情面,也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更要緊的是,陛下的長子乃是皇后所出。
那位小殿下出生的時候,陛下已經十歲了。
彼時他坐擁四海,權柄在握,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