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羽林騎一陣強弩激射之後,馬不停蹄的繼續向前賓士,奔跑過程中一邊掛上大黃弩,一邊取下騎弓,搭箭在弦。然後又折回繼續用弓箭繼續施射,弓箭雖然速度威力較低,但是貴在放箭速度快。
強弩的弩矢能達到羯人陣中,而騎弓的射擊殺傷力範圍卻僅只限於外圍的將士,但是造成的混亂效果,卻不比弩騎差。那些外圍的羯人士卒,眼見得那晉軍騎兵的羽箭不斷的飛來飛去,又不能擅自衝殺,只得往中間退去,使得羯人的軍陣愈發混亂。
蕩河北岸的原野之中,兩軍數萬人糾纏在一起,吶喊聲、慘叫聲、馬嘶聲、兵器碰撞的聲音在四野盪漾著,空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烈。
放眼望過去,羯人的兵力雖多,但是前軍的進攻完全被阻,在晉軍以長矛和盾陣的嚴密的防守之下,半步都不能向前,兵力優勢完全不能體現出來。兩翼又被羽林騎來回馳射,兵力越多反而越亂。
這些也就罷了,最令張貉恐懼的是,他的輕騎兵原本就不是背嵬騎的對手,經過前面一戰之後,更有了心理陰影,在那群全身包在鋼鐵裡面的怪獸面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是一個接一個的被虐殺。
兇悍的羯人,依舊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明知不敵,依舊在用血肉之軀頂著背嵬騎的鐵甲硬槊。陣列相接處沒有吶喊聲,沒有呼號聲,就是一片槊刃擊破甲冑,透入骨中,鮮血滋滋向外噴濺,還有人臨死那一聲短暫的慘叫混雜在一起的說不出來是什麼,只讓人覺得寒到骨髓裡。
羯人第一排拼光,戰馬四處奔逃,第二排又縱馬頂上,人命飛快的消耗。但是越來越多夾在其中的無主的戰馬在亂竄著,阻擋了背嵬騎向前突進的腳步,使得背嵬騎想向前變得礙手礙腳。
司馬珂遠遠的觀望著,見得羯人騎兵在冒死阻擋背嵬騎,不禁也暗自讚歎。而張貉固然為自家的羯人的悍勇而欣慰,但是心中卻清楚的明白,羯人騎兵阻擋不了多久的。整個戰陣雖然處於糾纏和相持之中,但是這種均勢必然會從騎兵開始失衡。
嗚嗚嗚~
就在此時,從羯人的軍陣背後,傳來一陣令羯人膽寒的聲音,那是晉軍的號角聲。
王猛的一萬大軍自背後殺來了!
這樣一來,羯人四面受敵,完全沒有取勝的可能,甚至可能被圍殲。
這一刻,張貉終於崩潰了。那些基層的羯人,可以悍不畏死,戰死在此地。他身為石趙的重臣和大將,可不想全軍覆沒在此地。
張貉當即傳令劉寧繼續率眾抵擋晉軍的背嵬騎,自己則率著大軍往北撤往蕩陰城。
噹噹噹~
從羯人的軍陣之中,傳來了退兵的鑼聲,中軍陣中,纛旗往北,原本在中間擠成一團的羯人,呼啦啦的開始全部往北撤去。而前面的重甲精銳士卒,則邊打邊退。兩翼的羯騎,依舊在拼死抵抗,為大軍的撤退贏得時間。
司馬珂在己方軍陣中看得真切,長劍一舉:“全軍突擊!”
第387章 蕩河大捷
咚咚咚~
晉軍陣中,響起了山崩地裂般的戰鼓聲,所有的晉軍將士發出大海呼嘯般的喊殺聲,前面的重甲刀盾兵和長矛兵開始向前壓,步步緊逼那節節敗退的羯人重甲步卒。
訓練有素的羽林騎,哪裡會放過這個收割人頭的機會,在周琦和幾名司馬的率領之下,繼續掠向兩翼,不停的拉弓放箭。
羽林騎都是善射之士,面對這種只顧向前逃竄,沒有還手之力的羯人,不再像之前那般漫無目標的朝人群施射,而是每一枝箭都瞄準了一名羯人,確保有的放矢,命中目標。
羯人的軍馬,雖然說是有序撤退,其實早已散亂,而且一旦退兵,原本的狠勁和氣勢便已消退,只顧向前逃奔,任由著羽林騎在他們旁邊放箭。隨著那一陣咻咻咻的箭矢聲,一個接一個的羯人倒在血泊之中,沒中箭的則繼續向前狂奔。
而那些原本衝在最前列的重甲精銳,雖然說是邊戰邊退,但是退著退著,便成了潰亂之師,在晉軍的六米長矛的擊刺之下,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了下去。
而戰況最為激烈的還是背嵬騎和羯人的輕騎。雖然羯人的騎兵已經有一千多人倒在了背嵬騎的長槊之下,但是依舊在各自的統領的吆喝下,頑強的堅持著。而且那些無主的戰馬,橫亙在中間四處亂竄,也成了背嵬騎突襲前進的障礙,故此尚可堅持。
然而,退兵的鑼聲一向,所有的羯騎的氣勢頓時洩了一半,而就在此時眾背嵬騎則更為奮勇向前突襲。部分羯人開始往後退,不再主動向前方廝殺和拼命,隨後這種情況迅速蔓延開來,原本誓死向前的羯騎,紛紛調轉馬頭,往後撤去,又將後面的騎兵擠得亂成一團。後面的騎兵見得前面的已經後退,自己無法向前,也只得跟著調轉,馬頭後退。
終於,左翼的羯騎最先堅持不住,紛紛打馬往後狂奔而逃,而背嵬騎則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狠狠的衝撞了過來,使得左翼的羯騎全線崩潰。
隨後,右翼的羯騎也跟著崩潰了,殘餘的五千多名羯騎,紛紛催動著胯下的駿馬,四散奔逃。
羯騎一退,背嵬騎正要追襲,卻接到傳令兵飛馬傳來的司馬珂的命令,不得追襲。司馬珂令他們從兩翼包夾羯人的重甲精銳,圍殲之。
因為背嵬騎廝殺了半夜和一個上午,無論是將士的體力和馬力都損耗極大,羯騎為了逃命自是不惜馬力的狂奔,而司馬珂卻要考慮愛惜這批來之不易的戰馬。再說了,羯人亡命狂奔,又都是輕騎,背嵬騎追上去也未必能殺多少人。
司馬珂的目標是圍殲這群原本衝在最前面,尚未來得及撤逃的羯人重甲精銳。這些人不但個個都是羯人之中的最精銳的勇士,而且裝備也是最好的,但是此刻全身五六十斤的重甲,成了他們的逃命的累贅,再加上廝殺了許久,體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就跑不起來。
背嵬騎放棄了追襲羯人輕騎,在鄧遐的指揮之下,迅速展開了一個大大的包圍圈,將約五六千人的羯人重甲精銳攔截住,圍在中間。
放眼過去,大片大片的羯人士卒,隨著張貉的纛旗往北面的蕩陰城奔逃而去,在他們的後面,兩千多的羽林騎有的跟在後面,有的掠向兩翼,不停的往撤逃的人群之中放箭,肆意的收割著人頭。
而在司馬珂的前面,虎衛軍、陌刀營和背嵬騎三軍,形成一個大包圍圈,中間團團的包圍著黑壓壓的一片身著黑色鐵甲的羯人將士。
包圍圈中的羯人,都是那種骨骼大、虎背熊腰的體格,又高鼻、藍眼睛,臉上的鬍鬚也是遮蔽了大半個臉,如同一群兇狠的野獸一般。這群羯人披著五六十斤的鐵甲,又經過半天的廝殺,體力消耗極大,一個個氣喘吁吁,滿臉的汗水,但是卻一個個眼中露著兇光,口裡不停的吼叫著。
若是尋常的兵馬,遇到這群野獸,就算以數倍的兵力團團圍起來,也決計阻擋不住他們的突圍。但是此刻,在他們的四周,東面是重甲刀盾兵和長矛兵,西面是手執長槊、連人帶馬包在鋼鐵裡的背嵬騎,南北兩面則是全身藤甲、手執陌刀的陌刀營和背嵬騎的組合,沒有一處是他們可以突破的薄弱之處。
虎衛軍的前軍步卒,前面的重甲刀盾兵,繼續步步緊逼,向前擠壓著羯人的活動空間,在他們的身後,一排排六米長的長竹矛,不斷的向前擊刺收回,蕩起一片槊刃之牆,令羯人只能節節後退。
兩翼的陌刀營,手執沉重而鋒利的陌刀,如牆而進,雖然不能像長竹矛那般逼得羯人沒有還手之力,但是羯人想要突圍卻是決計不可能。
至於圍了一個大圈的背嵬騎,更是手執五米長槊,以居高臨下之勢,不斷的向前擊刺,羯人的重甲步卒雖然也是一身鋼鐵,但是在這種一千多斤的鋼鐵怪獸之前,同樣沒有還手之力。
在虎衛軍的中軍,大黃弩開始發威,一波接一波的弩箭,向著密集的羯人群中施射。羯人雖然一身的重甲,但是重甲防禦普通的羽箭只是不在話下,面對這種殺傷力極其恐怖的大黃弩,除了主幹部位的那幾塊厚厚的板甲之外,其餘部位依舊不能抵擋弩箭的射擊。
被圍在陣中的羯人,不斷的嘶吼著,咆哮著,時而向南衝撞而去,時而又聚集兵力向北奮力拼殺,試圖殺出一個口子來,突圍而出,然而在晉軍密集的防守之下,一切都是徒勞。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陣中的羯人的屍體越來越多,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陣中的一名羯人校尉,端坐在馬背上,正在怒聲嘶吼著,激勵著他的部曲奮力拼殺。這名羯人校尉,是典型的野獸般的體格,肩寬,脖子粗,絡腮鬍子,那胳膊比江南的女子的腿還要粗,若論氣力,應不在陳猛之下。
這名羯人校尉叫張保,已經四十多歲,十七八歲的時候,便因體格強壯,入了石勒的親兵隊,經歷了石勒征戰中原的大部分戰鬥,更是參與了當年的寧平城之戰。他見證了羯人崛起的榮耀,也見證了昔日漢人軍馬的不堪一擊。
張保之前一直在鎮守鄴城,並未與司馬珂的北伐軍交戰過。在他的記憶裡的漢人,都是軟弱無力、一擊即潰的綿羊,所以即便是司馬珂佔據了整個河南之地,他也不認為漢人有多強。
然而,這一次,他看到的漢人,跟他記憶裡的漢人,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看到漢人匍匐在羯人兵鋒之前的恐懼,也沒有看到當年寧平城之戰時的晉軍的孱弱,看到的是一群披堅執銳、殺氣騰騰的如同猛虎般的漢人將士,一隻強大得能輕易碾碎羯人的軍隊。
張保滿臉不甘的神色,在他的心中,就算羯人不是天下無敵,也絕不能敗給晉軍,這是他的恥辱。要知道,當年他可是親眼看著十萬晉軍,被三千羯騎殺得屍山血海,毫無還手之力,如今怎麼能反過來被晉人像殺豬屠狗一般的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