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字臺終場,一號,鄒岱,無門無派,善使拳腳,對二十八號,陳澍,無門無派,善使拳腳!”
臺下隨即又爆發出一陣歡聲,陳澍卻似乎一點也聽不見,猛地瞪大了眼睛,只顧著瞧著李疇的口型。
——我等著你。
李疇冷著臉,目光如炬,無聲地對著她比口型。接著,也不管她看沒看懂,他轉身便下了論劍臺。
留陳澍在另一個臺上,迷茫地眨眨眼,又撓撓頭,正是滿腹狐疑之時,聽得臺下鑼聲不等人,驟然響起。
此鑼一響,便是昭示著比試開始!
她先前可被偷襲了好幾次,吃了教訓,不敢大意,匆匆忙忙轉過身來,卻發現那對手方才也在瞧著李疇,不曾動作。
“小姑娘,你認識這碧陽穀的少谷主?”鄒岱道,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話裡卻是含著一股明確的險意,“與他相熟?”
“不熟!”陳澍乾脆地應道,大抵如同小動物能嗅出危險的本能一樣,她難得地聽出了些許未竟之意,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鄒岱咧嘴一笑,他渾身著黑,卻不是沈詰曾穿著的朝服那樣華貴的黑,更像是為了使血色不顯而特意挑的墨色,其上不知沾染過什麼人的血跡,一眼望去,混濁極了,襯得那笑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下也頗有些陰惻惻的。
“不熟便好。我瞧你二人眉來眼去的,若是相熟,萬一把你打殘了,以他的睚眥必報,屆時可不好收場。”
“你什麼意思?”陳澍警惕道,此話更是露骨,饒是她,也能聽出其中的惡意,怒道,“你先前打殘那麼多人,下手如此狠辣,難不成都是故意為之?”
那鄒岱哈哈笑了兩聲,厲聲回道:“你來試試,便知我是不是故意的了!”
“好!”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方落,鄒岱不曾回話,二人似有感應一般,同時一躍而起!
一人自擂臺邊緣直直地往中央奔去,快得只剩一道影子,正是陳澍,另一人則偏了半邊,繞著擂臺與中心之間畫了個小圓,小步包抄而來,便是鄒岱。他速度雖慢些,可若是眼力好的,一眼便能看出他這慢的兩分,正是用心險惡所在——
他在賭。
賭的第一條,是陳澍必會全力朝他襲來。
連方才那幾句交談,此刻回想起來,似乎也帶上了幾分刻意。出言諷刺,甚至攀扯上李疇,為的不過激怒陳澍——雖然過程不如預想,但他顯然是成功了。
賭的第二條,是陳澍這般坦蕩之人,不會繞彎子,若要出手,必定是直直地攻上來。
單這兩句交談,把陳澍的性子透得是一干二淨!
因此這鄒岱輕易便賭對了,她不僅筆直地往擂臺中奔來,且還用盡了全力,勢必要與他分個高低一般,快似閃電!
恰是這樣快,這樣專注且動了怒氣,才方便鄒岱包抄而來,並且——
不過幾個呼吸,兩人已然近在咫尺,陳澍朝著前方,自然撲了個空,可鄒岱那方向,卻是橫著朝陳澍猛切而來!
他賭對了這兩條,若陳澍不過是個有些功夫的小姑娘,此刻驚慌之下,不僅控制不住速度,且還要以最脆弱的腰背迎上他那大力的一掌,到時候,別說是躲開了,就連伸手去攔,從這個狠辣的角度,又在視線的死角,若手臂不能曲至誇張的程度,也根本擋不住。
這已然是個死局了。
可鄒岱賭這兩條,自然並不止是為了衝著陳澍的背擊上一掌。就算這一掌何其兇狠,頂多也就拍碎兩根骨頭,或是打得陳澍吐上幾口血罷了,對於習武之人,在這生死之比的擂臺上,區區幾根斷骨,或是幾口鮮血,還不能定下勝負。
需知他這一步,雖然是賭對了,可萬一賭錯了,陳澍半途停下躲過,或是乾脆就也跟著他的腳步迎面而來,那依據他這慢上不少的衝勁,和陳澍正面相對,哪怕能擋下,也是會被擊得連連後退,幾近墜臺的。
就像賭桌上的老手,輕易不出手,若是出手,又把砝碼盡數投了,那一定是有了非比尋常的圖謀。
鄒岱不惜以言語挑釁,再孤注一擲賭上一回,所博的,一定是更大,更乾脆,更一擊斃命的結果。
但見鄒岱那掌風不停,就這麼朝著陳澍脊背拍去。兩人貼得極近了,陳澍側頭時,能瞧見鄒岱背光的髮絲,因動作而飄起,似有若無,可再往後,鄒岱那突襲而來的一掌,甚至是鄒岱那半個身子,因是揹著光,都陷在了陰影之中,混成了一團模糊的墨色。
陳澍是瞧不清的。
不僅她瞧不清,這樣的站位下,就連臺下臺上的觀賽者,也全然瞧不清——
鄒岱原本不著一物的手掌之上,竟悄然彈出了兩節指虎!
——陳澍這樣快,這樣專注且動了怒氣,才方便鄒岱包抄而來,並且在暗處使出此等卑劣的手段,教人防不勝防。
眼見那指虎還不似尋常指虎,就算在陰影之中,也閃過一陣寒光,看著鋒利極了。
隨著鄒岱的手掌落下,只一碰,便硬生生把陳澍的外袍割開一個豁然大口,沒入肉中!
“啊!”
陳澍驚呼了一聲。
但與鄒岱所設想的不同,這聲驚呼並不包含著痛楚,更不包含著驚慌,反而似是一種平靜之下的驚訝,若是一定要剝離出第三種情緒的話,倒更似是一種——
震怒。
此般氣勢,在陳澍這樣貌似年輕可愛的小姑娘身上,自然是很難瞧見的。
興許鄒岱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手裡動作遲疑了一瞬,還未想明白那聲音背後的意義,更來不及注意到自己掌下那背似乎有什麼不同。
可就在這短短一瞬,陳澍雖瞧不見他的動作,卻彷彿背後長出了眼睛一樣,腳上先退了半步,正好卡住鄒岱那邁來的右腿,用力一勾,正在提速揮掌的鄒岱就這樣失了平衡,左腿直直地往下一跪,而陳澍手上也不停,直接揚手而去,既然擋不住鄒岱那已沒入皮肉的指虎,便衝著那小臂而去,抓住,用力一擰——
“卡”的一聲,痛意還不曾蔓延,鄒岱那隻手便被陳澍扭得脫臼了!
那手驟然失了力,軟塌塌地搭了下來,又被陳澍拽著,在鄒岱跪倒時,幾乎成了一個支點一般,高過他的頭頂,更是被陳澍隨手往高處拽了拽。
那指虎明晃晃地掛在手指上,反射著寒光。
大抵來觀賽的人也大多知曉這意味著什麼,場下噪聲減弱,一片嘈雜之中,能聽見幾個在臺上觀賽之人倒抽了一口氣,更有人站了起來,想仔細瞧瞧此人手中那個刺眼的光點。
一隻手被生生扭脫臼,鄒岱自然是疼得幾乎暈厥過去,不過這麼短的一眨眼,他額上已然佈滿了晶瑩的細汗。他半跪在陳澍腳邊,被陳澍的陰影遮去了大半的陽光,大口大口地喘氣,在陳澍再一次將他的手拽高時失聲驚呼,終於痛罵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