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之困(2 / 2)

郭懿過去在竹蓆上坐下,接過荀彧遞來的吃食,“多謝文若阿兄。”

三人對坐,郭嘉打趣了一句:“此去一路流民遍地皆是,不知凡幾,懿兒和文若難道各個都要救嗎?”

這個問題,郭懿並非沒有考慮過,方才幫杼孃的舉動,只是出於一時的不忍,順手搭救,也可以加一些民望換取東西。濟世救民是需要能力的,她知道現在自己沒有帶上沿路每一個難民的能力,便不會去做。

她搖著頭,啃了口胡餅,嚥下去後慢慢說:“我若居上位,必然要清平賊寇,撫置流民,讓天下人都食飽衣暖。可我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會異想天開,強行難為之事,大抵只能偶發善心,救助個把困苦之人。”

荀彧接過話,“女郎有這般純善的心性,已然很好。”

郭懿低下頭,荀彧難以看清她臉上的神情,只聽見她吐出一聲嘆息,“杯水車薪之舉總是無用,世道一直亂著,百姓日子就不會好過,若想救民於水火,還須天下早日清平。”

亂由苦生,苦因亂甚,郭懿的這番話,荀彧也深以為然。他回想起來幼時的潁川,學舍一座一座相連,裡頭學子們的讀書聲洋洋盈耳,可以傳的很遠很遠,每到春日薺麥長成,田野裡郁郁青青,農人提著農具行走其間,孩童們玩耍嬉戲于田埂間,一派安寧祥和。

阿翁尚在時,高陽裡總有阿翁交好的友人,帶著族中子弟詣門,那時他還是垂髫孩童,坐在阿翁膝上,聽大人們念著《詩》裡的章句。

“噫嘻成王,既昭假爾,率時農夫,播厥百穀。駿發爾私,終三十里。亦服爾耕,十千維耦。”

他還年幼,不解此句何意,阿翁會給他耐心釋意:“這是讚頌周成王在位時,每到春耕時節,他親執耒耜,帶領農官與農夫播種百穀,一同耕作在壟間。”

他恍然明白:“君王也會下田中耕作啊,這一定是好君王!”

阿翁揉揉他頭,贊他說的不錯,向友人們慨嘆說:“若是有成王那般親近百姓,仁德愛民的君王,有周公一樣的賢臣輔弼,便不愁百姓不睦,王業不興。”

可時事變遷,現實終究與美好的景願相違。

他剛及弱冠,便聽到了張角帶著信眾,在河北鉅鹿一帶揭竿而起的訊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號令聲下,各地州郡失據,潁川也不能倖免於難,長吏望風而逃,朝廷的援軍還未到時,他與兄長們組織鄉人抵禦黃巾,鄉人死傷無數。

他固然知道,黃巾軍也是些失去土地,走投無路後,被張角蠱惑的貧苦農人,他們只想日子能好過些,他們沒有錯,可天下究竟是什麼時候走到這一步的?

他總在探尋這個根源,起初他認為是有張角之流想要南面稱孤,禍亂了國家,或是朝中宦官外戚奪權,擾亂了朝綱。但後來張角死了,宦官外戚也被誅殺,社稷卻也並不曾安寧。

直到他自雒陽回鄉那日,見到天災人禍之下,農桑廢止,大片田地荒蕪。現在連天子居住的雒陽城外都常有野獸出沒,遍地是吃不飽飯的難民,而皇帝從來置若罔聞,他才明白,漢祚丟掉的那兩個字,叫民心。

不知百姓還要再苦到何時,但他心裡始終堅定的是,一定儘快結束這一切,百姓血流如注的日子,已經太久了。

他抬頭西望,好像終於看到了一絲光亮,“此行順利,便可稍解黎民之困了。”

兩人這樣長吁短嘆著,郭嘉忍不住出言,慵慵懶懶的問:“你們兩個可否好生吃飯了?”

“我與文若阿兄說上幾句話,阿兄便阻攔,沒有這樣做兄長的。”郭懿在旁頂撞。

郭嘉神情忽而變得凝重,“非也,只是不想讓你們兩個徒悲自苦,荀子說得好,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平定亂世需要代價,且是沉重的代價,諸侯打仗要糧要錢,不會因為士卒想與家人團圓就不募兵,不會因為餓殍遍地就不徵收糧食,不會因為百姓想活著就不屠城掠地……那麼流離困苦便是尋常事,郭嘉將這一點看得很淡。

他自己的私心裡,也不希望妹妹與朋友將這些看得太重,畢竟在現在的世道里,想維護一些東西太難,若是執意去做,只會圍困自身。

郭懿乖乖聽話,“好好好,聽阿兄的,好生吃飯。”

濟世救民的探討止於此,但郭懿覺得跟荀彧的距離拉進了不少,至少她知道了,荀彧與她一樣,是不會罔顧百姓的,在置身同一處境時,他們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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