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先扶長小姐回府躺著，讓人把安神的藥物準備好。”
“不用，我沒事。”
輕輕的回應聲，自女子口中傳出，接著其緩緩吸上一口氣，稍稍平復之後，繼續將目光轉向那一片在陽光下，不知為何卻格外黑暗的樹林，抬腳向前邁出一出，柔弱的聲音繼續傳出：
“我覺得那片樹林裡，有很重要的東西，扶我去看看。”
“長小姐，這一片林子，自柳葉巷建成以來便已經存在，平日裡都有家將巡邏，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東西，長小姐應該是太過勞累，才會出現了些許錯覺。”
老管家的聲音落下之後，中年女子剛想開口回應，只見自巷口處，有一騎化作一道黑影急馳而來，短短几個呼吸，這黑影便直接來到眾人之前停下，隨後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年輕人，自馬匹之上躍下，正是剛剛自幷州回京的儒生信浩。
信浩原本極為沉穩的臉上，此時正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之色，快步來到中年女子的面前，跪伏而下，高聲開口道：
“信浩見過姑姑，一別良久，姑姑始終是信浩難以放下的牽掛。”
年輕儒生的到來，使得白髮女子的視線自遠處的樹林之間收回，隨後她望著面前好似一下子便長大成熟的年輕儒生，兜帽之下蒼白如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笑容，柔柔的聲音傳出：
“許久不見，浩兒真的成為一個可替人遮風擋雨的大人，姑姑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中年女子語畢之後，躬身將年輕儒生扶起，聲音繼續傳出：
“看來在外磨礪確實有好處，你這面板黑了，也健康了，當時大哥想讓你子承父業，參軍從戎，是你執意要加入儒門，也是現在的大夏學宮，對此大哥一直耿耿於懷，如今這大朝試在即，浩兒可不能讓大哥看輕了才是。”
年輕儒生信浩聞言之後起身，伸手攙扶著面前的中年女子，隨後帶著感激的聲音傳出：
“就算是為了不讓姑姑失望，這大朝試，浩兒也必竭盡全力，若不是姑姑一直支援，而父親最是依著姑姑，我想要走自己的路，怕是別無可能。”
“別為了我，而要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大夏和整個天下蒼生，就如你平日裡常唸的四式願景那般。”
不知為何，中年女子說此言的時候，整個身子頓時一頓，隨後腦海之中，一幅極為久遠，平日裡小心翼翼，不願去再次想起的記憶畫面直接躍入識海深處。
隨後這猶如畫卷展開一般的記憶清晰浮現，這畫卷之中，每一次細節都如此的清晰，每一句言語都如同直接響起於耳畔。
那是一位挺拔如松，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他總是穿著一絲不苟的白色儒衫，就和此時面前的年輕儒生信浩那般，眸子裡沉穩自信，好似要將整個都容納在眼中。
他喜歡春日裡，揹負著雙手，望著遠處升起的萬家燈火，也喜歡在深夜搖頭晃腦地讀書，不懂他的人，總覺得其每日克己復禮，言行一絲不苟，是個呆子，而真正瞭解他的人，則明白他所看的是整個天下。
不知不覺之間，陽光下的中年女子已經淚流滿面，隨後她猛地取下籠罩住整個臉龐的兜帽，整個滿頭白絲隨風飛舞，隨後在周圍人擔憂的目光之下，伸出右手，指向遠處的林子，帶著哭腔開口喊道：
“浩兒，帶我去那兒，我好似感覺到了他來過，就在那兒，不去看看，我不甘心。”
此言一出，年輕儒生宋信浩的面色瞬間變得沉凝無比，隨後伸手阻止了一旁想要開口言語的老管家，點點頭，鄭重的聲音向外傳出：
“好，我這便帶姑姑去。”
“這片林子並不大，孫校尉，你再向前走上莫約百丈，便可以直接走出這片陽光下的陰影，或許林子的另一側，將是另一條完全不同的巷子。”
柳葉巷後門的林子中，屬於彭木的聲音響起於斑斑駁駁的樹蔭之間，隨後他望著前方孫蟑螂那一瞬間變得極為落寞，卻帶著倔強的背影，渾厚的聲音繼續響起：
“孫校尉，一旦你走出這片林子，那麼我不會再勸你半句，但是這片林子還未走出之際，我不希望你將來會因此後悔，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奉勸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你願不願意再錯過第二次。”
彭木凝重的聲音落下之後，在林子裡彎彎曲曲小道上走著的中年甲士，腳步頓時放慢些許，但是依舊一言不發地朝著前方踏步而行。
林間斑駁的樹影之下，中年甲士的每一步踏出，都會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這代表著其並未如其表現的那般平靜。
隨後孫謙和彭木二人面前，林子外照耀而入的陽光越來越亮，同時也預示著，或許還有十步，五步，中年甲士將會完全走出這片林子。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彭木的眉頭直接皺起，整個渾身上下汗毛，在一瞬間全部豎起，同一時間，整個林子內的一切，好似在這一瞬間直接沉入了水面之下，一切都變得極為緩慢，而那斑駁的光影，在剎那之後，完全變作了黑白之色。
整個世界一下子便變得極為純粹，非黑即白。
孫謙與彭木腳下所站著的地面，是黑色，而前方不遠處的白色地面之上，緩緩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面容蒼老，站於白色世界之中，卻身著黑衣，隨後他用星辰萬物流轉的眼眸，注視著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孫蟑螂，如鍾一般的聲音，響徹整個天際：
“十數年未見，你終於回來了，二師弟！”
第0931章 往事隨風
贏氏前朝一夕崩塌之後，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各路天驕逐鹿中原。
亂世出英雄，整個平靜了將近萬載的神州浩土，在那一段短短几十年時間裡，將無數年都積累的天之驕子，一併如井噴般吐出。
這其中每一位驚才豔豔的名字，若是放在曾經和平的某個時代，都足以冠絕於世，睥睨天下，但是在亂世殺戮的大浪淘沙之下，大夏王朝定鼎接近百載之後，只有兩個名字留了下來，並被後世銘記。
大夏太祖，趙無極。
儒門門主，夫子。
太祖趙無極一統天下，開天立道，肇紀立極，建立無上偉業，而夫子李濟生，編寫道論，有教無類，真正救濟了整個在亂世之中，被鐵騎幾近毀滅的大夏修行界傳承。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大夏開朝之後的修行者，都是夫子的學生。
夫子李濟生的學生不計其數，但是這一生的親傳弟子，只有四人，大弟子東郭樂正，二弟子的名字，便叫孫謙，謙謙君子的謙。
神京城柳葉巷後門不遠處的那一片林子，正午的陽光依舊灑落而下，但是這林子內深處，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由黑與白交織的世界。
黑色和白色以這片林子的邊緣為交界，呈左右兩邊分開，彭木與孫謙二人在黑，老者東郭樂正一人站在白處。
彭木望著腳下忽然間變得如墨汁般黑色的大地，不動深色地抬腳上前，與中年甲士並肩站立，隨後眼眸之中的瞳孔微微一縮，因為老者那一聲如鐘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師弟！”
這一聲渾厚蒼老的聲音落下之後，彭木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但是孫蟑螂的面色卻依舊如常，望著前方，那位渾身散發著中正溫暖氣息的黑色儒衫老者，許久之後，才開口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