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藤汁(2 / 2)

那弟子被他的眼神嚇得生生後退一步,聞衡馬上上前隔斷二人,安撫道:“別吵,些許小事,犯不著喊打喊殺尋死覓活的。”

“可是紫綺師妹都……”

“哦,對了,”聞衡示意韓紫綺過來,“別藏了,到底是什麼毒?”

韓紫綺雖然驕縱,但不敢真的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他們方才與薛青瀾幾成劍拔弩張之勢,自然拉不下臉來示弱,現在有聞衡從中周旋,她情知不能再犟,扭扭捏捏地鬆開衣袖,給聞衡看了一眼她中毒的症狀——

好一隻芊芊玉手,右手從指尖到手腕的面板呈現出濃重的黑紫色,宛如在墨汁裡醃了三天。

聞衡:“……”

難怪韓紫綺藏著掖著,這毒確實有點缺德帶冒煙,平白無故長了一隻黑手,哪個小姑娘能忍住不哭出鼻涕泡來?

他以劍柄挑起韓紫綺手腕,仔細觀察片刻後放下,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鬧得這雞飛狗跳的,我還當是什麼劇毒。鐵砂藤搗碎研磨取汁,晾乾後無色無味,遇水則便顯黑紫,這東西沒毒,看著嚇人罷了。你回去找點鹼面在水中化開,洗一洗就能掉色。”

韓紫綺:“啊?”

周勤也懵了,瞪著薛青瀾問:“沒毒?沒毒他怎麼不早說?”

聞衡頭疼道:“還要人家怎麼說?真正有劇毒的藥何其珍貴,都收在箱子裡,怕不懂行的人擅自開箱中毒,所以在鎖上塗了藤汁以作警示。師姐自己不聽人說話,師兄你又著急上火,還跟人家動手,也就是薛師弟脾氣好,否則早跟你去主峰理論了,到時候揭破真相,你覺得捱打的應該是誰?”

“……”

真相說破,剛才義憤填膺的純鈞弟子全部啞了,訥訥低頭不言。周勤心虛地乾笑數聲,揹著人悄悄嘀咕道:“脾氣好就不必了吧……”

韓紫綺心中一塊巨石落地,迫不及待地同聞衡確認:“師弟,你說的是真的?我碰了那銅鎖真的不會中毒?”

“確實不會中毒。”

薛青瀾在聞衡轉過頭來之前收回一言難盡的目光,冷酷又殘忍地拋下兩個字:“會死。”

說罷頭也不回地摔門進屋,脾氣極大,把所有人晾在了院子裡。

韓紫綺嚇得滿眼淚花:“會會會會……會死……”

“聽他嚇你,要死早就死了。”聞衡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思緒忽然飄遠,漫不經心地說,“散了吧。”

片刻後他回到自己院裡,卻沒急著進屋,而是放下劍,坐在院中石凳上,就著凜冽呼嘯的山風,發了很久的呆。

他眼中暖意逐漸被風吹散,凝結成一片化不開的霜色。

這是第三年的冬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季節勾起的惆悵,抑或是世間真有如此相似的巧合,今日見到薛青瀾時,他不期然地想起了當日離去的那個人,想著如果他安安穩穩地長大,恰好應當就是薛青瀾這個年紀。

他大概不會有薛青瀾這麼俊秀,但底子擺在那裡,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也不會有薛青瀾這個小暴脾氣,可能是個溫和懂事,但容易掉眼淚的小哭包;他還有一身好根骨,如果與他一道上越影山,想必現在也像模像樣、要被人叫一聲“小師弟”。

但無論是聞衡還是阿雀,都看不到那個“如果”了。

風聲在山谷中迴盪,猶如嗚咽。

聞衡在院子裡坐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握著劍起身回去。這一夜他睡得不□□穩,亂夢頻頻,一時是保安寺中遍地鮮血,一時是汝寧城外漫天飛雪,天明時驚醒,只覺自己出了滿背冷汗。

他頭昏腦漲地坐起,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泛著疼,喉嚨幹癢,四肢痠痛,不用摸都知道自己發熱了。聞衡強撐著下了床,從桌上茶壺裡倒了一杯涼透的白水,一飲而盡。說來也奇怪,他在越影山上這幾年體質一直很好,幾乎沒生過病,昨天在院子裡吹了一小會兒風,竟然就受寒了。

他這一病來勢洶洶,頭暈得睜不開眼,既不想燒飯,也不想煎藥。正當他扶著桌子起身,準備回床上挺屍時,房門忽然被人叩響,一個有幾分耳熟的冷淡聲音在外面道:“嶽持公子,家師有請。”

聞衡現在腦袋裡只有一鍋咕嘟著漿糊,根本無暇思考叫門的是誰,“家師”又是誰。他僅憑著一腔強撐的精氣神挪到門前,拉開門栓,一句“抱歉”剛發出第一個音,就牽動了喉嚨鑽心的幹癢,立刻捂著嘴,咳成了一個煮熟的蝦子。

玉山傾倒,迎面砸下,薛青瀾毫無準備,身體動作比腦子快,一個箭步搶上去將聞衡扶住。等他反應過來,灼熱體溫已透過厚厚冬衣,燙得他霎時間忘了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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