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斷劍(1 / 2)

怎麼會是他?

是誰都好, 為什麼偏偏是他?

薛青瀾恍惚地想。此時此景,就是薛慈在他面前活過來,恐怕也不會令他這樣驚慌失措, 像胸口被人一劍剖開, 腐朽的心肝肺腑從此失去遮掩, 徹底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是你。”

聞衡看他口型,原本是要喊“師兄”,卻硬生生嚥下了一個字,變成一句含著血和怨懟的質問。

“是我。”

聞衡向前邁了一步, 薛青瀾幾乎同時不假思索地向後退了一步,他便站住了, 像怕驚嚇到誰一樣, 平靜地道:“闊別多年,你一切還好?”

薛青瀾今年應當剛十八歲。他跟聞衡不一樣,在越影山上時, 聞衡的容貌基本已經定型,這些年來不過有些細微變化,薛青瀾卻從小少年長成了只比聞衡矮小半頭的青年,眉目出落得越發俊秀,往那裡一站不動時, 活脫脫是一座玉雕美人像, 倒是對得起聞衡當年給他的“神清骨秀”四字考語。

只是世事熔鍊,他身上那種少年人特有的清凌早已消磨殆盡,眉宇間常帶霜色,整個人蒼白得了無生氣。好像黑袍裡裹得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段冰、一把冷鐵,面對的是人是鬼, 是他刺傷別人還是會被別人打碎,都不足以令他稍稍變一變臉色。

此刻哪怕是對著聞衡,他心緒激盪直欲反噬己身,臉上仍然沒有血色、沒有一點激烈的表情。

“有勞嶽公子掛懷。”

他沒有回答好不好,將視線從聞衡臉上移開一點,不著痕跡地活動僵硬的五指,重新握住了劍柄。

這場面好像回到了幾年前,聞衡第一次遇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薛青瀾。

曾經肯對他敞開懷抱的人豎起了滿身的刺,冷冷地說:“這是垂星宗與純鈞派的比試,嶽公子早已不是純鈞弟子,還請下去,換一個人上來。”

聞衡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一腳踩空的失落感了,他倒不惱怒,只覺得遺憾。夏日裡響晴的藍天、滿山遍野濃翠的綠樹、眼中所見一切鮮明的風物,都因此時心境蒙上一層晦暗色澤。

他不緊不慢地說:“四年前我落選親傳弟子,被髮往湛川城做入門弟子,如果純鈞派沒有將我除名的話,我如今應該還算是純鈞弟子。”

薛青瀾瞬間就被他惹毛了:“今日爭勝,純鈞派與垂星宗必然要走一個。擋在我面前的人就算是你,我也絕、不、手、軟。”

聞衡對於純鈞派的感情,未見得多深厚,但純鈞派尤其是玉泉峰上下,畢竟曾有恩於他,遇到麻煩他願意出手幫上一把。今日垂星宗要用純鈞派作筏子,前邊面子已經掉了一半,若他再退讓,只怕百年劍宗就要徹底顏面掃地了。

“薛護法,我不信以你的眼力,看不出純鈞派的異狀。”聞衡淡淡道,“垂星宗要在武林中爭一席之地,便堂堂正正地來戰。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方才這位陸護法口口聲聲說天下第一不能服眾,難道貴宗如此作為,就能服眾了麼?”

他說這話時側頭面朝陸紅衣,聲音傳遍廣場,看上去像是在質問垂星宗門人,而非直斥薛青瀾。

他不想與薛青瀾劍拔弩張,這個小小的動作,算是聞衡的一點私心。

可薛青瀾沒有理解,他只看到聞衡扭過頭去,容色冷淡,像是不願再多看他一眼,每一個字都正氣凜然,映襯得他像個跳樑小醜,可笑又可悲。

當年在越影山上,聞衡待他如兄如父,雖然平日裡盡是縱容,在大義上卻從不含糊。薛青瀾蒙他教導多日,自然深知聞衡好惡,然而他此刻觀照自身,自來司幽山後的所言所行,竟全然與聞衡昔日教誨背道而馳。

就是他生身父母、原本師父在世,恐怕也以為他早已改移了性情,是個心向魔宗、不辨正邪的卑鄙小人。

“嶽公子自恃劍法高明,便不把旁人放在眼中。”薛青瀾手腕輕輕一轉,劍鋒斜映寒光,他雙頰繃緊,似乎是咬緊了牙根,森冷地道,“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聞衡的目光從他臉上下移到劍尖,不知怎麼,居然嘆了口氣,點頭道:“那我就來領教領教薛護法的高招。”

話雖如此說,他卻沒拔劍,就那麼毫無防備地站在原地,活像一個等人來扎的活靶子,一言不發,卻比千言萬語更能拱火。

薛青瀾倏然而動,身形快得晃成了一道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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