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陷落 第九章 “母牛”(1 / 3)

女看守母夜叉分派特蕾西·惠特尼去洗衣房工作。在犯人們從事的三十五個工種之中,洗衣房的工作最苦。又大又熱的洗衣房裡擺滿了一排排洗衣機和熨衣臺,一堆堆待洗的衣物沒完沒了地被送到這裡。將衣物裝入、取出洗衣機,再把沉重的籃子搬到熨衣組,這是既乏味又勞累的活計。

犯人們早晨六點開始工作,兩小時准許休息一次,每次十分鐘。每天干完九個小時的活,多數女人都要累倒了。特蕾西像機器般幹活,跟誰都不講話,只顧想自己的心事。

歐內斯廷·利特柴普聽到特蕾西被分到洗衣房工作,便說:“母夜叉又跟你過不去了。”

特蕾西說:“我不跟她計較。”

歐內斯廷·利特柴普弄不明白。和三週前關進來的那個膽怯的小姑娘相比,特蕾西完全變了樣。是什麼東西使她發生了變化呢?歐內斯廷很想知道。

特蕾西在洗衣房工作的第八天,中午過後不久,一個警衛跑來找她。“這是調動通知單,調你去廚房幹活。”那是監獄裡人人垂涎的工作。

女犯監獄裡有兩種伙食:犯人們吃雜燴、夾肉餅、豆子或是難以下嚥的煮萊,而警衛和監獄管理人員的飯菜則是由職業廚師烹調的。他們吃的是牛排、鮮魚、小排骨,雞、鮮菜鮮果及誘人的甜食。在廚房幹活的犯人有近水樓臺之便,當然會充分利用這個有利條件。

特蕾西到廚房去報到,看見歐內斯廷在那裡,並不感到驚奇。

特蕾西走到她跟前。“謝謝你。”她竭力用友好的語氣說。

歐內斯廷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你怎麼能讓母夜叉不反對我上這兒來的呢?”

“她走了。”

“她怎麼了?”

“我們有條規矩。要是一個看守太兇,太跟咱們過不去,就把她攆走。”

“監獄長聽你的嗎?……”

“狗屁。這礙得著監獄長什麼事!”

“那你怎麼能?……”

“很簡單。我們要攆走的看守一值班,就開始出亂子。大家開始告狀。一個犯人報告說母夜叉摸了她一把。第二天另一個犯人告她待人野蠻。然後又有人告她偷了囚室裡的東西——比如說,收音機——這臺收音機肯定會在母夜叉屋裡找到。這樣母夜叉就得滾蛋了。看守們管不了這所監獄。我們管得了。”

“你怎麼會被關進來的呢?”特蕾西問。她本沒有多大興趣問這種問題,只是為了跟這個女人搞好關係。

“不是我歐內斯廷·利特柴普的錯,真的。我手下有一幫姑娘。”

特蕾西看了她一眼。“你是說,她們都是?……”她沒往下說。

“接客的?”她笑了。“不是。她們在大戶人家當女傭。我自己開了個職業介紹所,手頭至少有二十名姑娘。闊人們很難找到女傭。我在最好的報紙上登了好多花哨的廣告。他們打電話來,我就把姑娘介紹給他們。姑娘們會在宅子裡探好門路,等主人上了班或是出了遠門,姑娘們就捲上屋裡所有的銀器、珠寶、裘皮和別的值錢東西,然後溜之大吉。”歐內斯廷嘆了口氣。“我要是告訴你我們賺了多大一筆免稅外快,你簡直不會相信。”

“你怎麼被逮住的呢?”

“全怨運氣不好,寶貝。市長家裡擺午宴,我的一個姑娘在那兒端盤子。客人當中有個老太太,那姑娘在她家於過,捲過她家的東西。警察一用刑,姑娘就交待了,把老底都兜出去了。苦命的歐內斯廷就到了這兒。”

她們倆單獨在一座爐子旁邊說話。“我不能待在這個地方,”特蕾西耳語道,“外邊還有事等著我去做呢。你肯幫我逃出去嗎?我……”

“切洋蔥吧,今晚吃愛爾蘭燉牛肉。”說完她就走了。

監獄裡的地下情報系統發達得令人難以置信。一件事情還沒有發生,犯人們卻早就知道了。那些被稱為“垃圾耗子”的犯人專門蒐集丟棄的報告書,偷聽電話,拆開獄長的郵件。所有的情報經過細緻的整理之後分送給有地位的犯人。歐內斯廷·利特柴普地位很高。特蕾西注意到看守和犯人們都很聽歐內斯廷的話。自從犯人們認為歐內斯廷成為特蕾西的保護人之後,再也沒人來騷擾她了。特蕾西小心翼翼地等待著這個大個子黑女人來跟她親近,黑女人卻始終保持著距離。為什麼?特蕾西覺得奇怪。

發給新犯人的一本十頁手冊印著官方頒佈的監規,其中第七條說:“嚴禁任何形式的性活動。每間囚室不得超過四人。每張床鋪每次僅限一人躺臥。”

事實與規定全然不同,犯人們都把那本手冊戲稱為“獄中笑話選”,在過去的幾周裡,特蕾西看到新犯人——鮮魚——每天被帶進監獄,一切都按原樣重複一遍。性習慣正常的初犯絕無倖免於騷擾的可能。她們初來時都嚇得戰戰兢兢,強悍淫蕩的“母牛”們在那兒等著呢。這幕戲就開始按部就班地演出了。在這充滿敵意的恐怖世界裡,母牛顯得友好,富於同情心,她會把看中的物件邀到娛樂室,她們一道看電視。母牛去拉她的手,新犯人不敢拒絕,怕失去唯一的朋友。新犯人很快會留意到,別的犯人再也不來纏她。她越來越依賴母牛,她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最後不管母牛對她採取什麼行動,她都只好遷就,以維持這寶貴的友情。

那些拒不屈服的新女犯會遭人施暴。在入獄的頭三十天內,百分之九十的女犯——不管是否情願——都被迫捲入了同性戀活動。特蕾西感到毛骨悚然。

“當局怎麼會聽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她問歐內斯廷。

“這是制度造成的,”歐內斯廷解釋說,“每個監獄都是這樣,寶貝。讓一千一百多女人和她們的男人分開,她們怎麼能不亂來呢?我們對別人施暴,不是為了性的滿足,而是為了顯示力量,證明自己是老大。新魚一進來,誰都想去嚐鮮。只有給母牛當‘老婆’才能得到保護,別人就不會再來纏你了。”

特蕾西知道,歐內斯廷是最瞭解內情的。

“不光是犯人們亂來,”歐內斯廷又說,“看守們也好不了多少。有條剛來的鮮魚,她吸海洛因,犯了毒癮,非得來一針不可。她流著汗,渾身發抖。好,女看守可以搞到海洛因,可是得拿點甜頭來換,懂嗎?於是鮮魚只好委屈一次,這才換來過癮的玩意。男警衛更壞。他們有所有囚室的鑰匙,晚上高興了走進門來,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們可能會讓你懷孕,可他們能給你不少好處呢。你想吃塊糖?想見你的男朋友?那就先得讓警衛嚐點甜頭。這叫公平交易。全國每所監獄都流行這一套。”

“這太可怕了!”

“為了活命唄。”室頂的燈光照著歐內斯廷的禿頭。“你知道為什麼不許我們在牢裡嚼口香糖嗎?”

“不知道。”

“因為姑娘們用口香糖粘住門鎖,這樣門就鎖不嚴實,晚上她們就可以溜出來幽會。姑娘們也許是幹了傻事,害我們吃不成口香糖。可她們是既傻又聰明。”

監獄裡盛行“戀愛”之風,情侶必須遵守的規矩比外邊還嚴。在這違反自然的世界裡,人們假造出丈夫和妻子的角色來扮演。這裡既然沒有男人,就得由女人來充當丈夫。當丈夫的女人得改名字。歐內斯廷改成歐尼,苔西改成臺克斯,芭芭拉改成鮑勃,凱瑟琳改成凱利。丈夫們剪短髮,或剃光頭,不做家務活。妻子們打掃囚室,替丈夫做些縫補漿洗的事。洛拉和波莉塔則拼命在歐內斯廷面前爭寵,互不相讓。

有時醋罐子打翻,往往要動武。若是發現妻子打量別的“男人”或是跟“他”在院子裡說話,丈夫就會大發雷霆。情書在獄中來往頻繁,由“垃圾耗子”們遞送。

情書折成小小的三角形,稱做風箏,可以方便地藏在胸罩或鞋子裡。特蕾西看到,在食堂裡或是在上工的路上,當女犯們擦肩而過時,風箏就從一個人之手傳遞到另一個人手裡。

特蕾西還時常看到犯人跟看守搞戀愛。這是出於無奈而委曲求全的戀愛。犯人的一切都得仰靠獄中的看守:她們的伙食,生活待遇,有時連生命都操在看守們的手裡。特蕾西要求自己硬起心腸,不去憐憫任何人。

性活動日夜在獄中進行:在浴室、廁所,囚室。屬於看守的“妻子”們夜間被放出牢籠,溜到看守居住的區域。

熄燈之後,特蕾西總是捂住耳朵躺在鋪上,不想聽到那些聲音。

一天夜裡歐內斯廷從床下取出一盒爆米花,撒在囚室外邊的走道上。特蕾西聽見其他囚室的犯人也在撒爆米花。

“怎麼啦?”特蕾西問。

歐內斯廷轉頭不客氣地說:“少管閒事,睡你的覺。老老實實睡覺。”

幾分鐘後,從鄰近囚室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那裡新來了一名女犯。“天哪,不,不行,放開我!”

特蕾西明白出了什麼事,心裡很不是滋味。那女犯一直在尖叫,最後變成絕望、悲慟的嗚咽,特蕾西緊閉著眼,心中翻騰著怒火。女人們為什麼要這樣欺侮自己的同類?她本以為監獄已經把她的心腸煉得鐵石一般硬,但早晨醒來卻發現臉上佈滿淚痕。

她不願讓歐內斯廷覺察到她的感情,只是漫不經心地問:“撒爆米花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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