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安特瑞克列車駛離賓夕法尼亞車站,特蕾西才鬆了一口氣。在這之前,她隨時都覺得一隻有力的手會揪住她的肩膀,一個聲音會對她說:“你被捕了。”
她仔細觀察過上車的旅客們,沒有可疑的跡象。但她還是放不下心來。她一再寬慰自己:誰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現首飾被盜,即使發現,也無法證明是她乾的。康拉德·摩根就帶著兩萬五千美元在聖路易斯等著她。
兩萬五千美元,隨便她怎麼花!在銀行幹一整年才掙得到那麼多錢。我要去歐洲旅行,特蕾西想。去巴黎,不,不去巴黎,查爾斯和我曾打算去那兒度蜜月。我要去倫敦,在那裡我再也不會有牢獄之災了。不知為什麼,這次經歷使特蕾西感到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好像獲得了新生。
她關上包廂的門,取出麂皮袋,開啟。一串亮閃閃的色彩流到了她的手上:三隻大鑽戒,一枚祖母綠胸針,一隻藍寶石手鐲,三對耳環,兩串項鍊——一串是紅寶石的,一串是珍珠的。
這些首飾準值一百多萬美元,特蕾西想。火車在鄉間賓士,她靠在椅背上,回想著昨晚的情景。租車……駕車去海崖鎮……靜悄悄的夜晚……關閉警報器然後走進大門……開啟保險櫃……警報器突然被觸發,警察來了,他們絕想不到,這個塗著美容膏、穿著睡袍的女人正是他們要抓的竊賊。
現在已經坐在開往聖路易斯的客車的包廂裡,特蕾西可以自得其樂地笑一笑了。跟警察鬥智真是有趣,鋌而走險使她振奮無比。她感到自己又膽大,又機警,無往不利。她興奮極了。
有人敲她包廂的門。特蕾西忙將首飾放回麂皮袋,又把袋子藏進提箱。她取出火車票,開啟包廂的門,讓列車員來查票。
兩個穿灰制服的男子站在車廂過道里。一個看來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另一個比他老十來歲。年輕的男子生得英俊,身材像運動員,下頦線條堅實,唇上留著整齊的小鬍子,架一副角質框眼鏡,鏡片後邊閃著一雙機敏的藍眼睛。年長些的男子身體魁梧,一頭濃密的黑髮,一雙冷峻的棕色眼睛。
“有什麼事嗎?”特蕾西問。
“有事,小姐。”年長者說。他拿出一個證件夾,開啟來出示他的證件:
〖美國司法部
聯邦調查局〗
“我是聯調局特工丹尼斯·特雷弗。他是特工托馬斯·鮑厄斯。”
特蕾西忽然覺得嗓子發乾。她強作鎮靜地笑著說:“我——我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嗎?”
“的確出了事,小姐。”年輕的特工說。他講話帶柔和的南方口音。“幾分鐘前,這輛列車跨越州界,進入了新澤西。你攜贓物穿越州界觸犯了聯邦法。”
特蕾西感到一陣暈眩,眼前升起一片紅翳,把一切都遮擋得模糊了。
年長的男子——丹尼斯·特雷弗說:“請你開啟箱子,行嗎?”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她惟一的辦法是把他們唬回去。“不行。你們好大的膽,竟敢隨便闖進我的包廂!”她越說越氣。“你們就是這樣執行任務嗎——到處亂闖,騷擾無辜的公民?我要叫列車員來。”
“我們已經跟列車員打過招呼了。”特雷弗說。
她的唬人戰術沒有奏效。“你——你們有搜查證嗎?”
年輕的特工彬彬有禮地說:“我們不需要搜查證,惠特尼小姐。現在我們是在你作案的過程中將你截獲。”他們連她的名字都知道。她掉進了陷阱,逃不出來。完了。
特雷弗走過去開箱子。阻擋他是無濟於事的。特蕾西看著他把手伸進提箱,摸出那個麂皮首飾袋。他開啟袋子,朝同伴看了一眼,又點點頭。特蕾西跌坐在座椅上,身子忽然癱軟得站不起來了。
特雷弗從衣袋裡取出一個單子,照單清點麂皮袋中的首飾,清點完畢將首飾袋放進他的衣袋。“一件不短,湯姆(湯姆是托馬斯的暱稱)。”
“你們——怎麼會知道呢?”特蕾西絕望地問。
“我們無權透露偵查細節。”特雷弗答道。“你被捕了。你有保持沉默的權利,直到請來你的律師。你現在講的話可能被用做呈堂證供。懂了嗎?”
她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懂了。”
湯姆·鮑厄斯說:“很抱歉。我是說,我知道你過去的經歷,我真的感到十分遺憾。”
“得了,”年長者說,“你可不是來這兒做客的。”
“我知道,不過……”
年長者將一副手銬伸到特蕾西面前。“請伸出手來。”
特蕾西的心扭動起來。她想起在新奧爾良機場當眾被戴上手銬的情景。“非——非得戴上這個不可嗎?”
“是的,小姐。”
年輕的特工說:“我要跟你說句話,可以嗎,丹尼斯?”
丹尼斯·特雷弗聳聳肩。“好吧。”
兩人退到過道里。特蕾西無可奈何地呆坐著。她可以聽到那兩個人說話的隻言片語。
“我說丹尼斯,用不著給她戴銬子,她又逃不走……”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得老練點兒呢?等你在局裡熬的年頭趕上了我以後……”
“得啦,手下留點情吧,她已經夠難堪的了……”
“這算不了什麼。和她……相比……”
她聽不見也不想聽下邊的話了。
他們馬上又回到包廂來了。年長者好像不大高興。“好吧,”他說,“不給你戴手銬。下一站帶你下車。我們要用無線電通知局裡派車來。不許離開這間包廂,明白了嗎?”
特蕾西點點頭。她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年輕的那位——湯姆·鮑厄斯——同情地朝她聳聳肩,好像在說:“別的忙我就幫不上了。”
誰也幫不上忙。現在太晚了。她已經連人帶贓被當場抓獲。準是警察盯上了她,然後報告了聯邦調查局。
兩個特工在車廂過道里跟列車員說話。鮑厄斯指著特蕾西朝列車員說了些什麼,特蕾西沒聽見。列車員點點頭。鮑厄斯關上包廂的門,在特蕾西看來就像是砰地一聲關上了牢門。
鄉野的景色在車窗中不斷閃現,特蕾西卻視而不見。
她坐在那裡,嚇得渾身麻木。她耳中的喧嚷聲蓋過了列車行進的響聲。她再也不可能得救了。她曾是判了刑的重案犯。他們將給她判最重的刑。這次再也沒有什麼獄長的女兒讓她下水搶救,再也沒有盼頭。等待她的只有那悽慘,漫長的鐵窗歲月。還有大個伯莎。他們怎麼會抓住她的呢?知道偷鑽石這件事的只有康拉德·摩根一個人,他可沒有理由要她把鑽石都交到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手裡。也許是他店裡的哪個職工聽到了偷首飾的計劃,向警察報了案。不管原因如何,結果都是一樣——她被捉住了。下一步就是送她去監獄。先是預審,接著是審判,然後……
特蕾西緊閉雙眼,不願再想下去。她感到熱淚滾下了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