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馬點點頭,還是和他們家管家乾的活兒一樣。
“第三是勸民務農,由縣衙挑選良種、派遣精通農事之人下鄉指導耕種,興修水利修橋修路,組織灌溉開墾荒地,都是知縣的分內之事,所需財款,一方面向上級請求撥款,另一方面由知縣向縣中士紳地主求捐。”
到這兒尕馬有點聽不懂了,朝廷的知縣他聽說過,不太瞭解。
這些事他都能幹,但知縣是流官兒,流官做這些事有啥好處?
王德不管這些,劉承宗寫的字他都認識,湊一起不太清楚到底是啥意思,就是照本宣科:“第四是徵稅納糧,按照元帥府的命令每年徵收錢糧,作為知縣要保證收到稅,同時也要防備胥吏多徵少收。”
“第五是賑災救荒,遇事儘快上報,大元帥說關於這事後面會專門另寫一冊書,所以手冊上就沒多說,除此之外最後一個事……是勸學。”
王德露出笑容,收起手冊道:“這也是在下將來的要務。”
尕馬嘆了口氣,說起來挺讓人愁,知縣負責事務繁多,讓他聽著就不太樂意接受。
但他沒辦法不接受,不在於劉承宗的想法,而在於現實所迫。
囊鎖謙莫宮駐紮著黃勝宵,囊謙領地裡的奴隸都跑到巴桑那當兵了,東邊的貴族沒了莊園和平民沒啥區別,西邊的貴族一個個成了光桿老爺,他這個名義上的囊謙王也只剩個稱號。
不當劉承宗的知縣,別的事他也做不了,只能去烏斯藏當和尚了。
尕馬無奈地搖搖頭,這求援啊,找來的援軍太能打了也不好。
他朝王德擺擺手道:“行了,當知縣的事等大元帥找我了再說,你剛才幹嘛去了?”
王德笑眯眯一抬手,翹起大拇指朝著後面:“去看縣學,東邊有個莊園修得挺好,貴族舉家逃難騰出了地方,特別適合當縣學。”
“這就找好縣學的地方了?”
尕馬的心情極為複雜,興許是土司數百年曆史的原因,他比漢地許多官員都在乎歷史這東西,甚至會主動思考自己眼下所處的歷史地位。
當戰爭結束,朵康六崗必將被劉承宗掀起聲勢浩大的改革。
劉承宗並不特殊,每次改朝換代都會生這樣的事,無非是力度大小的區別罷了。
尕馬已經看見改革的開端,瑪康一個縣有了縣衙和縣學,接下來很快其他縣也會有,有了儒學,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這些事情原本和尕馬沒太大關係,但歷史像個健忘的老人,向來對過程含糊不清,卻總能把開始和結束記得清清楚楚。
尕馬就是結束。
他突然覺得當知縣也不是壞事,至少還有機會參與新的開始。
就像一頭末劫之風吹過世界倖存下來的小羊羔子,小心翼翼向新世界探出頭腦。
王德並不知道眼前的尕馬心裡在想什麼,他只是在嘲笑尕馬——設立縣學的動作遠談不上快,各個鄉長都已經在地方開展工作,各鄉土地人口都快報完了。
白利和囊謙不一樣,白利領地幅員遼闊,同時接壤河州和四川,很多地方的貴族與百姓對大明官軍很熟,尤其對官軍的軍紀熟。
官軍在這片土地上待遇非常高,很多人看見鄉里小隊進了莊園附近,第一個想法就是能不能把他們全殲了。
沒有私人恩怨,也跟為白利王頓月多吉復仇沒有關係,就是官軍的震懾力。
這些年在西北西南,很多西番部落被邊將逼反,也有很多被官員噁心反,總之沒少打仗。
絕大多數生活在白利腹地的貴族與百姓,沒有分辨獅子軍和大明官軍的才能,對他們來說都一樣,就是官軍。
他們別的事都不知道,只知道官軍的軍紀嚴明。
因為官軍軍紀嚴明,所以行軍作戰,比他們強。
也因為軍紀嚴明,所以在打仗過程中有組織的放火燒房子、搶劫財物、擄掠婦人,也比他們強。
看見官軍,每個合格的一家之主,都會自的想把他們全殲了。
好在民生凋敝,部落領一合計,七八個官軍,身披鎧甲騎著高頭大馬,夠嗆能打過,只好做足了破財免災的心理建設。
誰知道一聽這幫人是來搞人口普查的,還跟他們說,以後你娃有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