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勸說(1 / 2)

三月末四月初,京郊之地已經嫩芽吐綠,但北方終究不似南方那般綠樹如茵,只有幾棵楊柳樹枝隨風飄揚,河邊的春意亭取名恰閤眼前的時節。

楊一清知道侍從室的由來,新皇帝帶著這麼一批人,每天鞭打著朝臣,雖說他們品級不高,但接近皇帝、每日所接觸的也是朝廷核心政務,其心性、機遇和眼界都遠超一般人,也就差個機會,之後便是青雲直上。

就是豐熙一瘸一拐叫楊一清的眼神有些謹慎閃爍,皇帝有接見外國使臣的職責,在這種情況下還將一個瘸子放在侍從室,可見此人並不簡單。

亭子裡,除了楊、豐、郭三人,其他人都沒有靠近,這是聖意,而且皇上說的那些話其實具有某種‘私人’性質,並不能所有人都知曉。

“楊部堂。”豐、郭二人微微躬身。

“二位上差不必多禮,請吧。”

京裡現在什麼動靜,大家都知曉。楊一清不確定,皇帝突然派人以一種非常規的方式在他進城之前見他,難道真的是與閣臣之位有關?

“部堂一路辛勞,我與銘之二人已經等了部堂好幾日了。此來雖是陛下之意,但陛下其實是不想以旨意來宣部堂。”

楊一清抬了抬手,“還請兩位上差明示,陛下是何旨意?”

“在下來說吧。”豐熙斂了斂眼眉,“部堂,陛下於此次寧夏之勝龍顏大悅,其緣由部堂想必也清楚,陛下是胸懷大志的英斷之主。此戰勝,則陛下威天下,此戰敗……據此而看,正德朝的第一大功臣,非濟之公、貫通公,實乃部堂也。”

“過譽了。楊某奉王命,聽聖意而已。此番戰勝韃靼人,上託陛下洪福,下賴將士用命,且陛下非常人,幾年前就已謀劃在前,楊某之功,微不足道也。”

“旁人不懂,豐某與銘之兄都是能夠看得明白的。寧夏之戰只是開始,復套才是解決大明邊患的良策,部堂不顧世人閒言碎語,敢於向陛下奏明。這份公忠體國之心,就是陛下也是能夠明白的。如今,依朝中形勢看,復套列為國策已成定局,可用陛下的話說,寫在紙上是一回事,落在實處又是另一回事。放眼朝中諸公,能鎮守西北三鎮之地、繼續經營馬政,還要向外進取、成功復套,這份重任誰可堪任?”

這些話雖然好聽,但是在楊一清聽起來其實是些場面話,皇帝難道就是派了兩個人跑到這京郊之地來誇誇他?再有,能見他楊一清的人,朝中重臣、司禮監公公一個沒來,就是派了這倆天子近臣,什麼意思啊?

不過聽這個話意,西北他還是要去,內閣是和他沒有關係了。

“部堂,說到底,豐某就是一句話,陛下是要以國士待部堂。”

楊一清神情一抖,“陛下重恩,微臣豈敢?”

豐熙看不明白楊一清這個人,不管他們講了些什麼,楊一清始終沉穩自若,應對有道。

“敢問部堂,入了京、面了聖,是不是打算為劉時雍求情?”

楊一清終於十分認真起來,這是他埋藏在心裡的話,這一路來,隨行的都是將軍、武人,還沒有誰能講出來這話,就是張永,哪怕主動告訴他,他還要請教為什麼。

而這京裡的人,倒是玲瓏心思,相隔千里就能將他的心思摸透,果然是天子腳下,能人輩出。

但這話,他卻不好接。畢竟這兩人和他不熟,這種要命的東西,他怎麼好輕易承認?

“上差何以認定,楊某會做此事?”

“不是在下,也不是銘之兄。而是陛下。”

皇帝?

楊一清震驚,當今聖上他只見過一次,還是去年的時候,看外表不過就是十幾歲的孩子,可這心思卻這樣深厚。

“那陛下的意思是……”

豐熙笑了笑,“要說部堂的聖寵也真是無人可比,陛下說此事派內閣、尚書皆不合適,司禮監也痕跡過重。唯有我們二人……其用意便是陛下希望不以聖旨壓人,而是真心實意的勸上一句,部堂可不可以不求情。”

楊一清拳頭緊了緊,他有些不敢相信,皇帝竟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他是幾十年的宦海生涯,說句矯情的話,心都像石頭一樣硬了。但皇帝今天的安排實在讓他有些感動。

“……部堂是立了天功的人,可不要讓陛下欲行賞而無門啊。”

聽到這裡,楊一清無法再坐著,站起來面向京師拱手,“臣老弱殘身,實在無法當得起陛下如此厚恩!”

他的心裡是滔天巨浪,臉上也有些動容和為難,旁人看了,還真覺得這個老頭兒此時異常糾結。

思慮了良久,楊一清才重新坐下,知道了來意,他就知道該怎麼應對了,所以面向豐、郭二人說:“二位上差,今日之事楊某已是兩難之局,若不忘恩則必負義,若不負義則必忘恩,楊某當了幾十年的官,還沒有像此刻一樣為難。還請二位上差能指點一二,以全人情。”

“指點不敢當,部堂這話我們二人都不敢接。”豐熙和他客氣了一番,“不過,豐某不才。也有一言在心裡憋不住,想要告訴部堂。”

“請說!”

“情分深淺、義分大小。陛下登基不足三月,聖君之象已然顯露。往後正德一朝,文治武功皆有作為,部堂非無名小卒,只要用心,千秋萬代名臣傳上必少不了你的名字。不說這些,將來大明百姓也會感念部堂的恩德,這是真正的大功德。”

“若在此時囿於其他的事情,君臣失和,部堂個人安危事小,邊關穩與不穩才是事大。所謂相忍為國……陛下已經忍了,部堂還有何為難?便是今日劉時雍在,部堂是願意相信他願意考慮江山社稷、天下蒼生,還是願意考慮自身?”

楊一清沉著臉,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一個瘸子能留在皇帝的身邊。侍從室那個位置,他楊一清能看到它的重要,朝堂上這麼多能人看不出來?可豐熙一干就是幾年,還未聽聞有誰會撼動。

便是這番嘴上功夫就不得了。

但實際上,他又知道,侍從室的人平時話很少,基本上就是皇帝的‘記錄官’,沒想到這一出口就不簡單。

“二位上差,並非楊某不知好歹,只是若非東山先生,楊某可能還是陝西一縣丞也未可知。楊某也並非不知君恩大於天,否則便不會不顧東山先生的反對,極力上奏陛下西北可戰。大義、小義自然是要分得清楚,可若是楊某在君前連一句話都沒有……如此貪生怕死,想必百姓不會感念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名臣傳中更不會記述這樣的楊一清。”

豐熙和郭尚坤都有一番感慨,像是楊一清的功勞,多少人做夢都想要拿到手裡,可他本人卻還在考慮要不要捨棄。

這份無畏,確實值得兩人敬重,也確實當得陛下器重。

“……如此,那便讓部堂和時雍公見上一面如何?”

楊一清手指微微顫動,劉大廈是要秋後問斬的要犯,當今聖上對其頗為厭惡,尋常人想要見到是根本不可能得,但豐熙、一個侍從室的記錄官卻做得到。

郭尚坤都有些微微詫異,看了豐熙一眼,這一節,陛下可沒有交代啊……

這話講出來更不是玩笑話,他們是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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