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他都受著,只盼望師兄不要太難受才好。
合歡宗,元止低頭默唸,握緊了一旁的劍。
庭硯的洞府裡擺設依舊華美舒適,淡淡的冷香頗有清心靜神的功效。
林織走進去一眼便瞧見了內裡乳白色的玉髓床,與玉青色的暖調不同,它透著股幽冷卻不冰寒的氣息,他這才發覺那股冷香的來源並不是香爐,而是這張取代暖玉床位置的新床。
富貴錦繡,不外如是,和元止那塞下了玉床也依舊簡陋的洞府簡直是天壤之別,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居然是一個人。
“師叔。”
林織低頭行了謝禮,很是恭敬。
庭硯卻是有兩分愕然,那雙淺如琉璃的眼眸也帶上了些許複雜神色,有些拿不準林織的想法。
他設想過,按照林織的心性,他或許會見勢行事,既然改變不了就將他當成步入大道的基石,又或者他會心生芥蒂,不再和他往來,但無論哪種情況,他都應該不是這種神色才對。
“我沒想過它會危害至此。”
林織的手輕輕按著腹部,並沒有多做表演。
他甚至是平靜的,以至於柔和的眉眼都帶上些許淡薄的冷,倒是和庭硯有幾分重疊。
林織知道庭硯既然已經找到了這種對抗散功咒的辦法,那麼也一定知道這咒術從何而來,元止一直以為是在低靈域的時候發生的變故,庭硯卻一定知道是在那更早之前。
不要做沒必要的表演,有時候演的越多紕漏反而越多,那就不免讓人覺得手段拙劣,以至於膩味。
當然,不是被釣的人這樣想,而是林織自己膩味。
挑破了三人行對林織來說沒什麼好處,他們之間還沒有快進到這種大圓滿的時候,這會讓他陷入被動。
到時候他不可避免的要進行一個選擇,元止會問師兄你到底喜歡我還是他,庭硯或許不會問,但他的針對一定不會少,到時候兩個人較勁,他夾在其中不得解脫,便是落了下乘。
林織永遠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選擇的地步,結網者必須位於命運網繩之上,必要時可以將自己編入其中,但不能迷失被挾裹著前行。
放線釣魚時被咬著魚餌的大魚拉到了水下淹死,可不是漁人,而是水鬼了。
“也是我的錯,我之前將它想的太過輕易,以至於你白白受苦,它無法根除,逆轉咒術乃是下下之策,卻也沒有辦法。我會繼續搜尋,也許某個上古典籍中會有記載,你大可怨我,我會盡力補償。”
庭硯並不恥於承認自己的罪過,心裡很是自責。
即使他知道除了修煉到元嬰後奪舍重生換副軀殼才能徹底擺脫這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東西,但他仍然讓林織白白忍受兩次劇痛,甚至可能將情況更加惡化。
哪怕是好心辦錯事,那也是壞事了。
“師叔何必將罪責擔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你導致的結果,”林織忍不住笑,和緩了有些緊繃的氣氛,他繼續道,“事情我已經聽元師弟說了,多虧您費心了,雖然知道他身為您的弟子不會缺少上品補元丹,但我還是會盡我所能將煉製的藥草給他補償一二。”
“只是以我的修為看不出元師弟身體是否有什麼差錯,若是有什麼情況,還請您一定告知我,他一定會瞞著我的。”
林織這含著感激又帶著些無奈的親近之語,徹底將庭硯定在原地。
他直直地看著林織,似乎要從他這張美麗皮囊下看出些蛛絲馬跡,喉嚨間泛起的血腥味讓他忍不住輕咳,咳聲一時似乎止不住,他拿開掩唇的帕子時,上面似乎還帶著些血跡。
庭硯不自覺摸了摸手腕,有些出神。
林織手腕中央的那顆黑色小痣上,他的後頸脊背以至於其他地方,都有著他留下的痕跡,而帶著這些痕跡的青年,卻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將他的存在抹消了。
明明他的手上還有著他低泣著痠麻而留下的齒印,他卻這麼輕描淡寫地將他遺忘。
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時常如此。
好像在遇到這所謂的命中註定相關的事,他總是在把事情弄糟。
庭硯在沒有成為劍尊之前的人生,如同他的內府一樣支離破碎。
興許是體弱多病又或者是溫和給人的印象,讓人覺得他很好說話,卻忘了他的病因從何而來。
他孤注一擲的狠絕,向來不吝嗇以自身作為代價,他寧可自爆也絕對不會讓仇人將他製成傀儡,為仇人行事。
所以在他又一次遇到人生的難關,需要去勘破情愛時,他也毫不猶豫地割捨了一部分的自己,卻沒想到這次不同於過去,站在他面前的並非是仇人,而是愛人。
庭硯先前心不在焉地想,或許真的該把那部分收回來了,這樣不就沒有節外生枝一樣的麻煩了。
可如今看著林織的眼,聽著林織說的話,他忽地明白了元止所言的,情愛並不是想割捨就割捨,想收回就收回的話。
他殺了元止,哪怕他只是殺了自己,林織都可能會恨他厭惡他,並不會如同他所想的那樣,自然地與他在一起。
“師叔,你怎麼了?先回床上躺著吧,讓我看看。”
林織看著聽見他話之後又是咳血又是按著額角眉眼痛楚的庭硯,伸手把人扶向了床榻。
唔,真有這麼脆弱嗎?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庭硯這幅病弱的樣子真讓人覺得他可能會隨時死去。
林織心裡有些好笑的無奈,明明都這樣了怎麼還折騰自己。
林織暫時還沒辦法做到像他師父那樣理清庭硯的身體狀況,用藥修最樸實的辦法替庭硯檢視身體,並且用靈氣對他的內府進行修補。
即使進度堪憂,但好歹能修補一點是一點,反正他現在靈氣充盈,吸的還是庭硯的,何嘗不是一種取用之道。
庭硯看著林織的發頂,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