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梨園小花旦 第7節(1 / 2)

而且,地方戲的唱法、節奏,本來就有規律可循,樂器師傅也能根據演員的發揮,隨時調整拍子。

她只能憑藉記憶,厚著臉皮,硬唱。

臨近中午,戲迷大都已經離場,零零散散,只有數十個觀眾。

上來一個清湯寡水的小姑娘,似乎是龍虎班的新學徒,觀眾見了,倒也寬容,期待聽她唱幾句。

可葉齡仙一開口,臺上臺下,都變了臉色。

曲拍不合,詞也改了,老旦步走得不像,唱功更是一般。高不成低不就,和前面的專業戲曲演員對比,妥妥的車禍現場。

葉齡仙自己也慌了。

業精於勤荒於嬉,她不是不知道原因。

唱戲這事,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同行知道;一週不練,觀眾知道。她一年多沒開嗓,別說唱選段,就是扎馬步都費勁。

戲唱成這樣,她羞愧又絕望,聲調也開始顫抖。

“什麼玩意啊,這種水平,也好意思上臺?丟人現眼!”

臺下噓聲一片。

戲唱到一半,送客戲唱成了趕客戲,觀眾幾乎全走了。

葉齡仙再也唱不下去,只想跑回幕後,落荒而逃。

可是,她注意到,觀眾區後排,始終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曲著長腿,斜跨在二八大槓上,微微側身,沉默地盯著戲臺。

是程殊墨,他在……聽她唱戲?

葉齡仙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梨園有規矩,一段戲沒唱完,哪怕臺下只剩一個觀眾,臺上的演員,也必須唱到最後。

所以,即使再難堪,因為有程殊墨這“唯一的觀眾”,她只能堅持唱下去。

不委屈是假的,這人,既然大家都認識,他就不能迴避一下,非得看她當眾出醜嗎?

可是漸漸,葉齡仙發現,不管自己唱得多爛,程殊墨的臉上,都沒有嫌棄和嘲笑。

甚至,他單手扶著車把,輕動食指,合著琴絃的節拍。

他平靜地盯著舞臺,像是認真欣賞一出好戲,眼睛裡,還隱隱藏著同情,以及期待。

葉齡仙突然覺得,這一刻,程殊墨的眼神,和上輩子那個從天而降、無私援助她的恩人,是完全重疊的。

就連他額頭,剛剛結痂的傷疤,也不再冷硬,而變得柔和起來。

一股暖意注入胸膛。上輩子,最糟糕的事情都經歷過了,眼前的挫折,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裡,她慢慢找回冷靜,一個回閃,跟上了樂器師傅的節拍。

葉齡仙今天唱的這段戲,調性原本是悽苦、哀怨的。可後半段,既然忘了詞,她索性直抒胸臆,放開了唱。

【是非不分何為地,見死不救枉做天!巾幗鬚眉當自立,敢教日月換新顏!】

尤其最後幾句,她指天喚地,唱的全是剛強和骨氣,還吸引不少路人回頭,紛紛停下腳步觀看。

最後一聲鑔響,葉齡仙收了勢,不及待,朝臺下遠處望去。

程殊墨仍舊斜跨在二八大槓上。他似乎笑了一下,又像沒有。她來不及細看,戲臺的大帷幕,就緩緩拉上了。

回到後臺,葉齡仙的心涼了半截。第一次登臺就演砸了,留下來的希望很渺茫。

果然,後臺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就連“紅臉王”關長生,都從化妝間出來,同馬金水、蔣崢雲爭論著什麼。

關長生已經卸了妝,穿著便服。他保養得很好,劍眉星目,很有武將氣勢。

當著葉齡仙的面,他直接道:“老馬,我不同意讓這丫頭加入戲班。唱功不行就算了,好好的祥林嫂,讓她唱成了竇娥冤,現在就改詞改調,以後還不得上天?”

葉齡仙心灰意冷,卻也理解“紅臉王”生氣的原因。

梨園行當,最忌諱後生改前輩的戲,尤其是新戲,祥林嫂都“覺醒自救”了,他這鋤強扶弱、匡扶正義的英雄,還怎麼唱主角?

馬金水雖然年齡大、資歷老,還是公社宣傳隊長,卻很重視關長生的意見。畢竟,這可是龍虎班的臺柱子。

他好脾氣解釋:“老關,我們讓葉知青試戲,還不是因為,你外甥先對不起人家嘛。”

“哼,虧得黃麻子去包紮了,否則,我先拿大刀砍了他!”

“紅臉王”氣成了真紅臉,卻也分得清是非黑白。

“那小子犯了錯,該抓抓,該判判,哪怕親兒子,我也不包庇。但是唱戲不能兒戲。”

關長生指著葉齡仙,“這丫頭,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葉齡仙當然知道,自己現在幾斤幾兩。她並不反駁,只決心道:“我現在不行,但是以後會練,會學的。”

關長生冷哼一聲。

男旦蔣崢雲,突然上前,把葉齡仙拉到身邊,“我看這姑娘,挺有靈氣。她唱的祥林嫂,很有想法,是個好苗子嘛。”

蔣崢雲翹著蘭花指,取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遞給葉齡仙,“你拿去,好好學。”

葉齡仙翻開一看,裡面密密麻麻,都是手抄的曲譜和唱詞。除了《祥林嫂新編》,還有不少現代戲,細緻到每一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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