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段公子一時噎得說不出話,畢竟他是偷偷從家裡溜出來的,手裡的錢並不充裕,兩萬對他來說幾乎是全部家當了。
他噎得臉通紅,最後罵罵咧咧地下了樓。
婢女微笑,對著剩下的人說:“各位公子,請吧。”
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漆木盤,盤中一紙、一筆、一碟墨汁。有人凝思了會,埋頭寫下闋,有人抓耳撓腮不得其法。
莊綰看向裴荇居,他像是局外人似的,依舊闔眼而坐。手上的摺扇跟著悠揚的曲調緩緩打在掌心,似乎並不急也並不屑。
可她看得都急了,倒不是擔心他填不出下闋,而是怕他嫌麻煩乾脆砸錢。
那可是兩萬啊,就這麼砸出去,她都替他心疼。
樓上,一名女子安靜地坐在雕破圖風前。這屏風看似平常,實則另有玄機。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二樓的情況,而二樓的人卻看不過來。
“姑娘,你看那位公子。”婢女靈珊指著坐在榻上的裴荇居:“奴婢瞧著他倒是一表人才,只是怎麼遲遲沒動筆?”
凝煙的目光落在裴荇居身上,問:“他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沈禕,據說是從外地來的富商,此前在一樓就豪擲五千呢。只是現在看來,這人也不過是光有錢,學問是半點不懂的,不然為何別人已經動筆,他卻沒動靜?”
凝煙扯緊手上的繡帕:“我倒希望他能上來。”
靈珊打趣:“姑娘看中他了?可萬一他填不出下闋該怎生是好?”
“不會,”凝煙搖頭:“此人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區區上闋豈難得倒他?”
“咦?”靈珊又道:“他身邊的小廝也很是俊俏呢。”
凝煙淡笑:“她哪裡是小廝,分明是女子身。”
前兩日在盧陽縣時還見過這位姑娘,只是不知,她是這位公子的何人,或許是家中淘氣的小妹央著來此玩樂的吧?
這廂,莊綰見別人都寫完了裴荇居也沒動筆,索性上前催促:“你不打算見凝煙姑娘了?”
裴荇居掀眼:“你很著急?”
“你該不會是......”莊綰睨他:“你該不會是想花錢了事吧?”
裴荇居點頭:“正有此意。”
一幅青樓女子的上闋,還不值得他提筆。
可莊綰不是這麼想的,她肉疼死了,那可是兩萬兩啊!
她苦口婆心地勸:“如今世道掙錢不易,咱省著些。兩萬能在京城選個好的地段買宅子了,即便你不想買宅子,留下這筆錢與我入股做買賣也行啊,多點營資好辦事不是?”
裴荇居無動於衷。
莊綰瞧這個敗家子越瞧越上火,只好使出殺手鐧耐心哄:“我估算了下,兩萬兩夠做好多糕點甜食了。省下來,換成吃的不好嗎?”
裴荇居忍笑,開口道:“罷了,聽你的就是。”
他懶懶提筆,隨意瞥了眼上闋,然後在紙上落墨。
“花萼樓前夢裡,
相對無言獨倚,
西窗褪殘紅,
幾度晚風蕭起。
知未,
知未,
枉說無恙情寄。”①
隨著他一字一行寫出來,樓上,凝煙一字一句地跟著輕念,唸到最後竟是眉目含羞,神色歡喜起來。
“靈珊,”她對婢女說:“這沈公子了不得,才學出眾,非等閒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