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涿光折身走至窗前,背對著季琛,不耐道:“吵死了。”
季琛始才留意到他衣袍緣處的血跡,定睛看去,應是隨著那袍下的鮮紅浸出,他驀然出聲,“等等。”
話落時,他垂眼瞧著那置於案處的黑瓷瓶塞口未合緊,似是匆促蓋上的。
一個大膽猜測遽然浮現心頭,季琛為之一震,隨即驚異之色覆上眉眼,他拔高了聲問著蘇涿光,“你不會自己用了吧?你瘋了?!”
季琛不知他如此做的緣由。那腐生膏是可使傷口血流不止,且難以癒合的毒藥,百害而無一利。雖這毒藥不致命,但其致人痛苦的程度在諸多毒藥裡,一直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可據他了解,這麼多年來,蘇涿光從未有這樣的自.虐傾向。哪怕當年因蘇夫人亡故,年少時的蘇涿光鬱鬱寡歡,也從未有意這樣作踐自己。
蘇涿光生有傲骨,是對此等行徑不屑的。哪怕欲追隨亡母而去,他亦是寧可折戟沉沙,殉身於沙場。
殊不知,這是蘇涿光對自己的懲罰。
蘇涿光淡然說著:“有話就說,沒話走人。”
季琛深吸了一口氣,良久才得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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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某處,閒雲不成雨,故傍碧山飛。
“廢物!”
一道喝聲穿過庭院深深,抖落枝頭殘雨。
方杳杳居高臨下地望著叩首在前的暗衛,那圓淨面上此刻顯著幾分陰鬱,她沉聲說道:“我問你,昨夜我讓你端給太子殿下的酒,怎麼毫無作用?”
暗衛將頭埋得更下:“主…主子息怒……”
“昨夜小的本是要給太子殿下送去的,結果中途被宮人當做獻酒的叫住,一併給了我好幾壺酒……那酒都是獻給權臣貴胄的,毫無差別,小的一時沒能分清…許,許是送錯了…”
方杳杳臉色愈冷,這才明瞭來龍去脈,她怒極:“那你為何不早說?”
她好不容易在這中秋宴賞會上,以精心準備的才藝博得了皇后娘娘青眼,哪曾想半道殺出個本是無法參與宴賞會的周姝,將風頭盡數奪了過去。即便她懷疑是喬時憐為周姝作假,可她沒有證據。
就連秦朔也不知怎的被鬼迷了心竅,竟對周姝另眼相看。
她為了秦朔,再三放下尊嚴。可到頭來,秦朔根本不把她放心上。
她對此心懷怨懟。
是以彼時方杳杳望著悶悶飲酒的秦朔,計從心起,吩咐暗衛扮成了宮人模樣,為秦朔送去她備好的藥酒。這酒,是她費盡心思才尋得,初嘗時並不猛烈,會隨著時辰推移,藥勁越發洶湧。
但她掐著時辰,刻意接近秦朔之時,卻發現他根本未有反應。甚至因其心情煩躁,秦朔推開了她,冷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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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將軍府。
季琛將他洞悉的一切和盤托出,“事情就是這樣,那方杳杳偷雞不成蝕把米,離席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
見蘇涿光默聲而立,仍是心緒不寧。
他悠揚著語調續道:“我可是循著蛛絲馬跡,才找到了罪魁禍首。你倒好,我這一上門來,連杯水都不給請我喝,還擺著架子不理人。”
蘇涿光簡言答道:“在想事,沒空。”
季琛嘁了一聲:“想什麼?你如今還能有什麼心事?我瞧著你二人琴瑟和鳴,感情至深。昨夜你在宴中不適之時,她可比誰都著急。”
“主子!主子!”
風來的嗓音不合宜的闖入。
蘇涿光皺起眉:“什麼事?慌慌張張。”
風來哆哆嗦嗦稟道:“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她……”
第36章 36 、散心
京郊外, 一小丘峰頂。
雲山青,暮靄沉沉,風凜凜。
一纖薄身影靜坐小亭憑欄邊, 望著遠處蒼茫渺渺,雲起雲落。
喬時憐已在這裡待了好些時辰。
她今日過午後才甦醒, 只覺渾身似是散了架,痠痛不堪。此後她癱軟在榻上半晌, 直至秋英擔心不已, 入寢服侍她梳妝,喬時憐始才從昨夜疏狂裡回過神。
“少夫人,咱們出來有些時候了,還不回府嗎?”
西風候在一旁,忍不住出聲問她。即使神經粗條如她,也看出了喬時憐的異常。今日喬時憐提出想去散心, 西風還以為是同少將軍一道, 二人攜手閒遊。出門之際,才發覺唯有喬時憐一人。
一日將過,喬時憐不曾展顏半分, 其哀眸凝眉,神情悒悒。
“我見這秋意正濃,風也清涼,想再多待一會兒。”喬時憐隨意找了個藉口。
西風得到喬時憐答覆時, 心下疑惑更甚。她記得, 從前少夫人並不這般傷春悲秋。
西風憶及當初自己接到蘇將軍命令, 將往喬家成為新主子的暗衛時, 她潛意識裡有些抗拒。她覺得姑娘不過是個羸弱盈盈的女子,好生麻煩。當然想去這般想, 應盡的職責她也不會落下。
但正是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為了給三暗衛準備見面禮,不辭勞苦地跑遍京城,尋得上好的護甲作禮,此後還至京郊寺廟求得護身符贈予他們。
“你們保護我,這些東西保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