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喚了她一聲,口吻異常平和。
他將斟好的茶往喬時憐方向徐徐遞去,不緊不慢道:“嚐嚐孤泡的茶,這茶葉是嶺南特供,別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喬時憐緊貼著門緣,抿唇不語。
秦朔亦不惱,“你不想喝也行,不過孤的時間很多。”
喬時憐明白他的意思。他時間很多,他可以悠閒地在此煮茶品茗,可宮裡的蘇家等不了。
茶水沸然之勢越盛,催折著喬時憐焦急的心。
她咬著牙,驀地抬頭問秦朔,“殿下,您可知大晟多年安寧,是如何得來的?”
秦朔挑著眉,“你為何問孤這個?”
“殿下是一國儲君,亦是未來天子,若是此點不能明晰,臣女怕殿下日後難以服眾。”
喬時憐挼搓著衣袖的指尖已變得冰涼,她挺直著脊背,儘量抑制住發顫的聲線,穩聲道:“眼下戰事告急,君臣不和,將有失,不是正順了敵國之意?”
茶壺間白霧氤氳,遮住了秦朔眉眼。他未搭話,喬時憐亦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朔置下茶器,雙手交疊,嗓音慵懶:“孤知道,你是來為蘇涿光求情的。”
他笑意不達眼底,“孤本只是想借玉佩一事敲打下蘇涿光,他身為臣子,不尊君,本就有錯。但不想父皇聯想到近日朝堂上蘇涿光拒不出徵,以為他居功自傲,蔑視皇威,這才動了怒,把他急召進宮。”
“說到底,此事鬧成這樣,蘇涿光他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喬時憐放高了聲量,“臣女是為西北千萬百姓,為大晟向殿下求情。”
“是,臣女也是在為蘇少將軍求情,但若蘇家有失,尚未出徵,統帥已折,軍心不穩,如何能守住西北前線,護衛大晟河山?”
秦朔盯著她的面容,“時憐,你是在用江山要挾孤嗎?”
他的嗓音並不大,迴盪在這屋子裡,無形間有著幾分威壓,讓喬時憐緊張不已。
她強忍著心頭的怯意,將想好的措辭一鼓作氣說出:“臣女只是進諫。且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身為大晟子民,臣女有這個職責為君諫言。”
秦朔頷首,似是對她所言表示讚許。
他垂面抿著茶,默聲所行的一舉一動盡入她偷眼窺探的目光裡。她忐忑地待著他的回答,他卻漫不經心地將茶壺提回炭火上,不言一詞,讓她備受煎熬。彷彿她才是那燒灼在炭火處反覆沸騰的茶水。
他是在故意吊著她,消磨她的耐性嗎?
喬時憐覺得比起此前一段時日裡,毫不講理只想強求於她的秦朔,這樣無聲折磨更讓她難以忍受。
良久,秦朔問道:“孤可以為他求情,為蘇家求情,那你呢?”
這話裡的暗示,極為明顯。
旋即喬時憐在秦朔的注視下,從袖中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匕,毫不猶疑地架在頸間,道出的話擲地有聲,“臣女可以給殿下這條命。”
寒涼鋒利的刃口直指脆弱的咽喉,她明顯見到秦朔眼底掠過一絲意外,甚至是滿意。
“此話當真?”
秦朔捏著茶盞的手一頓,目不轉睛地看著欲自刎的喬時憐。
喬時憐渾身打著寒顫,握著匕首的手亦在發抖,“只要殿下救蘇家。”
“好,那你這條命就是孤的,從此以後,沒有孤的允許,你便不能死。”
秦朔勾起了唇角,他終於能佔有喬時憐的一樣東西,且是蘇涿光沒有的,那就是她的命。
“想要蘇家安,你就得先活著。把刀放下吧,孤今日會進宮為蘇家求情。”
縱使秦朔此番想到她是為了蘇涿光,寧可自盡以換,他心底翻湧著幾分不爽,但很快他便平復了情緒。
沒關係,如今喬時憐的命都是由他掌控的了,蘇涿光又拿什麼和他爭?
喬時憐始才放下匕首,“殿下說話算數。”
秦朔頷首:“君無戲言。”
喬時憐續道:“那臣女還請殿下為今日之事保密。”
“如你所願。”
保密?那是不可能了。
秦朔暗自輕嗤了一聲,他恨不得把這件事昭告天下,告訴蘇涿光,喬時憐的命歸屬於他了。
想到此,秦朔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未動的茶盞。
他近日悟得一些道理。
茶需慢品,急則會燙了嘴。
秦朔心想,不論他如何求情,蘇涿光離京在即已定,他是時候換一種方式去奪回她了。
喬時憐,遲早會是他的。
第51章 51 、前夕
夜將挽, 黃昏點霜,落至皚皚處,瀲灩成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