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喬時憐並未多想,朝著竹亭而去。
曲徑通幽處,喬時憐徐徐而行。
不多時,她藉著石燈盈出的微光,瞥見了前處秦朔的背影。
喬時憐柔柔喚了他一聲,又似乎因距離尚遠,秦朔未能聽見。她只見那身形遙遙,在枝影間隱約現出輪廓。
她提裙加緊了步子,隨秦朔遠去的身影追去。
微暖夜風拂面,混雜著若有若無的甜膩香味。她不知怎的驀地步子發軟,連著眼前視野也變得模糊。
喬時憐跌跌撞撞間,察覺有一男人上前扶了她一把。
雖是看不分明男人為何人,但其所著服飾深黑,斷然不會是秦朔。
她咬牙提起勁想要推開男人,奈何此刻她渾身軟綿,用力之下沒能站穩,反是栽到了男人懷裡。
恰逢宴散的一眾路過,見二人姿態親暱,此事便被說成了,相府千金夜中私會公主府侍衛偷腥。
之後的事,便是她被聞風趕來的丫鬟攙上馬車回了府,侍衛亦被下令抓了起來。
當時回到府中的喬時憐還在想,就算外面的人信以為真,但母親是瞭解自己的,母親相信自己根本不會做出此等齷齪事。
眼下喬夫人輕輕扯出喬時憐揪著她的裙襬,轉身從案几處斟了一杯酒。她抿緊唇端著那酒盞,恍神之時又見伏在地上倔著一雙淚眼的女兒,酸澀附上心尖。
旋即喬夫人回過神,悄然藏住眼底的掙扎與疼惜,躬身對她似哄般說道:“憐兒,聽為孃的,趁此事還未發酵…自行了斷吧……你爹爹會想辦法壓住此事,起碼能在你死後保住你的名節……”
話落時,屋外雷鳴驟然,淅淅瀝瀝的雨聲俶爾急至。
喬時憐聽及此言,凝住了淚眼,頓時渾身冰涼。
她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母親沉重的面容,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本還抱有希望,母親最是疼愛自己,不信她所說只是一時氣惱了頭,待母親冷靜下來便會知曉她的冤屈,會想法子幫她洗清汙名。
可如今,母親根本沒給自己這樣的機會。只是端來一杯毒酒,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明滅燭火間,喬時憐盯著那白瓷盞中晃動的酒液,沒有接過。
一想到死,她怕極了。
她拼命搖著頭,尖聲嘶叫著:“我不!我不要死!娘,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明明是清白之身!娘,你可以找人驗我身的……”
她心口如有千萬小蟲啃噬。
她不甘心,她不願這樣枉死。哪怕是受著屈辱找婆子驗身,她也不想就此了結。
憑什麼她要無辜背下罪名?憑什麼那些傳言就能殺死她?
她身為相府嫡女,為人矚目,自幼便循規蹈矩,事事謹小慎微,時時提醒自己端莊守禮,就怕辱沒了喬家門面。
不曾想今朝要死於如此髒汙傳言之中,喬時憐如何也接受不了。
喬夫人眸中掠過不忍,欲言之時淚已潸然。
“憐兒…休要怨娘,娘也是沒有辦法……娘真的好恨沒有保護好你,可事到如今關乎整個喬家……”
喬夫人啞著聲未能說下去。
喬時憐始才明白,斬斷她生路的壓根不是她非為完璧,而是那為一眾所見的醜事,在眾口悠悠、捕風捉影裡,輕而易舉地把事坐實。
在她與喬家之間,很顯然,喬夫人選擇了後者,捨棄了她。
她深作呼吸,苦苦尋求破局,忽想到有一人興許能幫她。
喬時憐跪直了身,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抱著母親的手:“太子…太子殿下可以給我作證!”
“太子殿下如何作證?”
一渾厚的嗓音傳來,喬青松穩步入內,撇了撇身上雨露,面目儼然地看著喬時憐。
喬時憐細聲答道:“爹,當時殿下的小太監代他傳話,約我前去竹亭,我正是在半途瞧見了殿下,這才跟了過去。後來不知怎的中了迷香……”
卻見喬青松擰緊眉心,冷聲駁斥:“一派胡言!”
喬時憐連忙解釋:“女兒所言句句屬實!您若不信,可以去問……”
喬青松面色愈發難看,他冷不丁打斷了她還欲解釋的話,沉聲道:“為了你這苟且之事,我才從宮裡回來,殿下跟我說,他昨夜宴散前就回宮了,根本沒有去過公主府的竹亭!東宮也沒有你所說的小太監!”
半掩的屋門掠來疏狂夜雨,潑滅近處幽微燭臺,一併澆熄了喬時憐方重燃起的希望。
她煞白著臉,失魂落魄地低語:“不,不可能……他明明在的,他那會兒就在那裡,我才…”
“夠了。”喬青松耐心已是磨盡。
喬時憐出了這等事,單是想要擺平他就需花不少工夫,更有不堪入耳的閒言碎語難以堵住。
喬家的顏面,可謂是被他這不爭氣的女兒丟盡了。
接著喬青松睨了眼喬夫人以示意,對喬時憐說:“這酒,你且喝了吧。”
喬夫人蹲下身,伸手溫柔拭著喬時憐面上的淚,通紅著眼遞去酒盞,“憐兒……”
喬時憐顫巍巍接過母親遞來的毒酒,透亮的酒液映出她此時悽美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