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這話一出口,不止是何焱,在場所有的長平村人皆是目瞪口呆。
大驍只有一位家喻戶曉的定國將軍,若不是這事兒是由他們縣太爺親口說出來的,他們壓根不會信,他們時常掛在嘴上的那位定國將軍如今就站在他們面前。
更荒唐的是,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他了。
氣氛頓時一片詭異的安靜。
何焱旋即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到了沈重樾面前,猛磕了幾個頭,嚇得語無倫次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人不知道,小人......小人......將軍饒命啊。”
沈重樾看著腳下不停求饒的何焱,只覺得聒噪非常,他冷冷瞥向高岐道:“把他帶走,別擾了我夫人休息。”
“誒,誒。”
高岐向身後的衙役招招手,他們立刻上前將何焱架起來拖了出去。
沈重樾沒空管外頭的一片亂象,再次轉身進了屋,坐在了炕邊。
姝娘睡得很不安穩,夢中的她彷彿緩緩沉入一片深水之中,甚至連絕望的掙扎都沒有,只能看著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將她徹底淹沒。
她開始揮舞雙手,可怎麼也浮不起來,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水面越來越遠,窒息感愈發濃重,無盡的黑暗像血盆大口逐漸將她吞沒,連一聲“救命”都發不出來。
姝娘不由得驚叫一聲,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屋內黑沉沉的一片,只有角落裡泛著一點昏黃的燈光。
“姝娘,姝娘。”
手倏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掌握住,耳畔有人輕聲喚她。
聽見這低沉醇厚的聲兒,姝娘一抬眼便看見那張令她魂牽夢縈的面容,她霍地坐起來,一下撲進了那人寬闊的懷裡。
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回來了。
而且她也沒死,她還活著,孩子也好好地活著。
沈重樾看著姝娘微微顫抖的身子,心口跟著發疼,卻也只能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安慰她。
“姝娘,抱歉,我來晚了。”
姝娘不言,只將臉緊緊貼在他身上,掐著他衣襟的手逐漸收攏。她很怕,卻又說不出那種怕,可只要靠著這個男人,就沒來由的安心,感覺那份恐懼在漸漸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沈重樾才感受到姝孃的氣息逐漸平穩下來,他將姝娘重新放回去,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起身出了門。
程棋已在門外候了一陣兒了,見沈重樾出來,底氣不足地喚了聲“將軍”。
沈重樾涼聲道:“你便是這麼保護夫人的?”
程棋不敢辯解,低頭道:“是屬下失職,請將軍責罰。”
他是在沈重樾離開思原縣的當日收到保護姝孃的命令的,他連夜趕到了長平村,始終隱在暗處默默觀察姝娘。
其實昨日,姝娘去鎮上時他便察覺到了何焱的鬼鬼祟祟,可想著沈重樾很快就會抵達,就沒向他稟報此事。
今早更是,他怎麼好說出口,就是因為姝娘燒的那碗麵太香,他聞著腹中飢餓難言,趁著姝娘繡帕子的間隙,想著去尋些吃的,沒想到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出了大事。
“回京後,自去營中領罰。”
程棋知沈重樾說這話算是放過了他,拱手道:“多謝將軍”。
沈重樾抿唇沉默下來,他清楚,他其實並沒有資格苛責程棋,此事責任在他,姝娘本應是由他來保護,若他當初堅持將姝娘帶走,便不會有今日之事。
“將軍,那何焱該如何處置?”程棋問道。
“不止是何焱,思原縣的風氣都該好生整頓一番了。”沈重樾頓了頓道,“去查查,高岐這些年同那何家都做了哪些勾當?”
這思原縣地處偏僻,遠離京城,按那何焱所說,在這個地方,就是高岐這個縣太爺一手遮天,只怕欺壓百姓之事不在少數。
當今陛下推行廉政,貪汙更是抄家流放乃至於斬首的重罪,既然要查,就得削株掘根,徹底查個清楚。
程棋點了點,應了聲“是”,正欲退下,只聽沈重樾又道。
“特別是那個何焱......”
沈重樾的腦中盤旋著他那些侮辱姝孃的話,眸色頓時沉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慄。
“一絲一毫,都要徹徹底底地查清楚。”
程棋忍不住屏呼,自兩年前與夏國一戰後,他都不知多久沒見過他家將軍的這幅樣子了。
明眼可見他家將軍怒氣之重,他這意思看來是想讓那個何焱死也死得明明白白啊。